那么一点点暖,在此时此刻,却让她安心不少。
她抬头看凌天成,他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欧阳怀。
“你胆子不小,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欧阳怀忙着摇头:“皇上,您误会了,臣只是一个小官……”
他用手掐着自己的小拇指,比给凌天成看,语气里倒比刚才多了一份愤慨:“臣只是一个小官,哪能挟得了天子,臣不过是想西北太苦,实在不适合皇上在此,所以才想把您送回去。”
凌天成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倒也没有刚开始冰冷。
他眼睛还看着欧阳怀,但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专属于那个时代的记忆,敲开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景隆六年,秋科进士,八年状元,在京盘桓一年之久,盘缠用尽,却未得到一份好的差事。景隆九年,招去三公主府,从此消声匿迹,再无人问。”
凌天成的眼睛眯了眯:“素宁公主死后,你再次进京赶考,那时年龄已经三十了吧,再次中三甲,却只领了一个九品的官位,被远远发配到西北之地。”
凌天成道:“欧阳怀,朕知道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你多次科考,次次成绩名列前茅,可朝廷却并未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想来,你心里也是有气的吧?”
室内有一时的安静。
静到可以听到欧阳怀的呼吸声,不知是离的太近,还是他喘息的有些急和粗重。
还有,窗外的风。
专属于西北的风,冷冽异常,既是隔站门窗,从缝隙里钻进来一点,也会把人吹的打一个寒颤。
如同一个人的怨气,隔着长年的日子,穿越时空,又从某个缝隙里钻了出来,刚露一个头,就让接触他的人浑身发寒。
凌天成和欧阳怀对峙着,两人一时间谁也
没再说话,好像都被凌天成那一段话给震住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庄思颜觉得自己的脚都站麻了,才听到欧阳怀轻微一笑,眼皮也再次抬了起来。
“皇上记得可真清呀,可如今我已经四十多岁,还是在这偏远的小地方,做着九品的县令。”
他笑的更大一些,嘴角都往后拉了一点。
不得不说,欧阳怀年轻的时候,一定也能算得上是帅哥,这样一位有貌有才的年轻人,何以在那个时候,得不到重用呢?
庄思颜知道凌天成的父亲比较昏庸,那个时候的官员考核与任用,基本都控制在几个大臣的手里。
所有肥缺,或者根本了不是能叫肥缺,只要是京城里的官职,他们都能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
而欧阳怀很可能是没有背景,而且他那个时候,应该也不想看人脸色,或者去做一些伪心的事。
本来有才能,却历经多次磨难,最终被安置在个小地方,一做那么多年,除了风沙,还有这是城苦不堪言的百姓,大概在他的眼里也看不到别的色彩了。
庄思颜竟然不知道是该心疼他,还是该恨他了。
按理说,他是没有错的,错的不过是那个时代,他没得到重用,还被人欺负了。
可好个时代再坏,他也不能以坏还之呀。
再说了,凌家老皇帝早就死了,皇位异主,朝代更迭,如今也早不是那时的景象了。
欧阳怀站了许久。
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把背挺直了,也直直看着凌天成:“真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了,竟然还有人记得。”
凌天成:“朕并不记得,只是过去几年时常翻起过去的科考试卷,对于一些才能卓著的人,也有重招回朝廷重用的事。”
欧阳怀道:“倒是有听说,可皇上要招的人,也都是过去干净的人,像我等这般……”
“你没什么不好,那个年代为了活下去,做一些违心之事的人很多,这个朕能理解,可你现在又是为何?”
凌天成这话一出,欧阳怀直接看着他笑了起来。
他笑了许久,笑声惨淡,最后把自己的眼泪也笑了出来。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弄成这样,实在叫人无法直视,而他自己,笑过以后,突然眼里就露出了冷光:“皇上,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呀,您当真以为所有人都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这话显然不是问凌天成的,他也没等到凌天成回答,立马又说:“且不说有人愿不愿意放刀,就算是放下了,就真的能成佛吗?那些他所经历的事,真的就不在心里留下一点痕迹?那些……,那些他杀过的人,真的就当从来没有过?”
欧阳怀摇头:“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是,你们也是。”
他往后退了一步:“聊了这么久,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庄思颜看到被他们打晕的田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且站在离凌天成不远的位置。
他们两人现在已经离开了那些霜子,站在这间房子,前后分隔的中间,被田海和欧阳怀加着,连施展手脚的机会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