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北邙
瀍水河面上浮尸处处,原本清澈透底的河水被血漂成鲜艳的红色。瀍水西岸,亦是死尸盈野,董军步卒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躺在泥土芳草上,眼中残留着恐惧、痛苦、憎恨等等负面情绪,几面残破的战旗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吹过就会倒下。
盖军骑士行走在密密麻麻的尸体间,偶然发现有人喘气,上去就是一矟,或一刀。他们轻骑而来,只有几名医吏和少量金疮药,没有能力治疗重伤的对手,与其让他们活活疼死,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鲍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凝视着面前失去右腿,且伤痕累累的董军士卒。鲍出身高八尺,鲍雅作为其二兄,稍有不如,不过亦达到七尺七寸,和盖俊相仿佛,在当今时代属于鹤立鸡群之列。鲍雅姿貌全无雅色,躯干壮阔,面如方田,浓眉大眼,颇有军旅威风。
这名董军士卒已经无力抬起手臂,却咳着血断断续续道:“不要杀我……”眼中充满对生的渴望。
“蝼蚁尚且偷生,况人乎?”鲍雅叹了一口气,一矟刺穿其喉。此战他带领千骑大破数千董军,斩首千余级,俘八百,打了一个大胜战,本打算乘胜过河,偷袭北上的董军,但他从董军一名军侯处得到情报,其部乃是小*平津关守卒,主将小*平津关都尉董宜已经落水淹死,且北上者也非吕布部,而是吕布部将高顺。
鲍雅坐在马上,目光如刀,俯视匍匐地面的董军军侯,一字一句道:“你是说吕布没有和你们同行,也并未据守雒阳,而是从南路逃跑?”
董军军侯受不主鲍雅犀利的目光,垂下头道了一声“是”。
鲍雅挥挥手,部曲立刻上前将他押下去,又换来数人询问,皆如此。鲍雅轻轻揉弄着皱起的眉头,现在该怎么办?直趋空虚的雒阳,有很大把握兵不血刃拿下帝都,可是……骠骑将军正在谷、函间截杀董卓援军,如果不能短时间内拿下对手,吕布从雒水南岸向西行,经河南翻越谷水就会出现在盖俊背后
向东还是向西、或是向南?……
鲍雅拿不定主意,唯有遣人北上寻三弟鲍出。
高顺有五千人,步卒四千二,骑八百,对方则仅只千骑,遂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再行分兵之策,而后声东击西成功渡过瀍水。但他很快发现对方士卒异常精锐,常常几十骑就可打散同样人数的己方骑兵,步卒也是屡屡被冲溃,赶入河中,肆意射杀。
一来二去折损近千人,高顺觉得对方单兵作战和小规模作战的能力极强,不如集中兵力,再作周旋,随后便老老实实沿着河岸往北走,目标瀍水尽头,平阴县境。平阴渡口失陷,平阴县旋即亦落,目前皆在盖军掌控之中,可毕竟是一县之地,地域广阔,又有山林,高顺认为只要不是被数倍对手重重围困,总有逃生的机会。
“对方胆子不小啊,死地求生吗?……”鲍出不由惊讶对方的大胆,不过此举正和他的心意。
高顺带军杀入平阴,立刻向西,迎面撞上鲍出部。
鲍出皱起浓眉看着高高悬起的高字大旗,吕布部将高顺?吕布呢?在雒阳?斥候当初回报雒阳一方有一支万人大军向西移动,盖俊和他都以为是雒阳主力,如今看来,他们的判断失误了。
“呜呜……呜呜呜呜……”
鲍出一听到对方牛角号声,便暂时按下心中疑虑,同样吹响号角。
高顺部尚余四千一百余人,以五百骑分列左右,步卒三千六百余居于中央,高竖大戟长矛,列置强弩,排兵布阵颇得章法,守得滴水不漏。对手只有千骑的情况下,哪怕是董卓的飞熊军,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也未尝不能抗衡一二,可惜他遇到的是盖军骑兵。
鲍出不会傻乎乎的冲击对手防守严密的正面,绕袭左翼驰射,高顺部左翼二百余骑转眼间便被射杀大半,鲍出马不停蹄从后侧迂回到右翼,又是一轮轮箭雨倾泻而下,随后高顺部骑兵不愿束手就擒,驭马杀出,被盖军一个冲锋解决。
打瘸高顺部两条腿,鲍出放下心来,开始绕着方阵转圈,时而矢如雨下,时而陷阵冲突,东一口,西一口,咬得高顺部方阵伤痕累累,加上身处险境,董军步卒越发心慌,抵抗也越加无力。
高顺方才使人渡河,屡屡为盖军击杀,但并未直观的感受到盖军的强悍,而今他终于体验到了那些宁愿冒着被射杀的危险跳入水中,也不愿返身一战的士卒心情。
高顺完全被打懵了,他当年也参加过太原晋阳城下抵御屠各、匈奴联军的战事,那时盖军虽然也很厉害,但还在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可是眼前这支骑军会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骑兵
鲍出认为大局已定,再次率军冲入阵中,这回不是浅尝即止,而是不断向内深入,似欲将对手方阵劈成两半。
眼看士卒将要崩溃,高顺猛然回过神来,带领数百精锐部曲冲向阵中盖军,边跑边喊道:“我等刨坟掘墓,毁坏皇陵,不容于世,一旦落入敌手,断无生路,就算侥幸苟活,我等父母亲人皆在关中,有生之年,必无相见之日……”
此语一传十十传百,动摇的董军士卒皆陷入沉默。
高顺最后举臂高叫道:“而今只有一条活路,杀回关中……”
“杀回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