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宋蔓秋的父亲宋尹廷,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江宁栖霞寺方丈圆启。
“施主多虑了,鄙寺不愿牵涉其中,只因庙小势寡,经不起大风大浪。还望施主海涵。”圆启方丈心平气和道。
“贵寺至宝失窃,难道也就这样算了?”宋尹廷蹙眉道。
“诸般因果,皆有定数,何必强求。”圆启方丈仍旧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不为所动。
“大师……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解?”宋尹廷又问。
圆启方丈沉默片刻,摇头道:“施主所言极是,然而鄙寺上下,千余僧人,善战者不过数十,实在有心而无力。”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日退一步,明日便是十步百步,终有退无可退之日。”宋尹廷顿了顿道:“今日之因,来日之果,还望大师三思。”
“施主不必再说了。”圆启方丈缓缓合十道:“贫僧也想快意恩仇,可身为方丈,不得不为阖寺上下的僧人做打算,为鄙寺千年基业计较……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说着便起身离去。
宋尹廷也站了起来,却没有追上去。这一刻,他心中纵有万般不甘,也无话可说了。
他自七闽道北上,一路不知跑了多少书院与寺庙,踩烂了多少双鞋,可哪怕是如圆启方丈这般,有耐心听他说完的,都少之又少。
他当然知道,宋家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眼下只有宋家站在风口浪尖,儒门中人却个个都存着侥幸,避之唯恐不及。
连天下儒门都是一团散沙,想要说动栖霞寺,无异于痴人说梦——圆启方丈都不肯在山门之内见他,而是与他约在江宁城中,意思早已明白无误。
宋尹廷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往楼下走去,经过二楼时,瞥见床边坐着的那位道士,只当没有瞧见,那道士却十分自然地跟上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珍馐楼,混在人群中走出半里多地,宋尹廷拐进了一条小巷,紧接着转过身来,冷冷道:“阁下跟了我十几日了,不知有何贵干?”
身后道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摇头笑道:“宋大人何必明知故问,贫道自然是来护送你北上的。”
宋尹廷默默伫立,匣中灵剑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鞘。
而对面那中年道士只是笑吟吟看着他,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
整条小巷里,空气像凝固了一般,四周院墙仿佛是在扭曲变形,随时都会轰然垮塌。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沿着墙根走过,忽然停在了那里,浑身毛发竖立,身子却一动不动。
终于在某一刻,密布四周的压力忽然松懈下来,黑猫噌地蹿上了院墙。
“……那便有劳阁下了。”宋尹廷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走过那道士身旁,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大街。
道士喉结一动,咽了口口水,脸上凝固的笑容缓缓淡去,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杭州宋家,果然非同寻常……”说着也扭头走出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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