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哲逗留在村中,让熟悉附近地形的村民取来山间泉水,为大军消除暑气。他此次带来的兵马八成是浙东的新募集的士卒,对这里其实没那么多不适应。
夜晚是士卒们最欢乐的时候,如萧之言部下那些北地来的骑兵一个个脱光了上衣享受凉风。
鲫鱼岭离甘溪村相聚二十几里地,翟哲与黄斌卿两人约定,不受陈子龙的催促,等天凉后再追剿。白头军看起来气势吓人,其实两军对阵远不是官军之敌。
亥时左右,晚风初起,吹的山间松涛起伏,如海中波浪。
众军安歇,村外布防均由逢勤安排,翟哲乐得清闲。
“砰”的一声响,把正在惬意中的士卒吓了一跳。
“偷袭!”外围的斥候飞一般举火把的跑回来。
士卒们慌乱中穿好衣甲,取刀枪鸟铳往村口几处关隘涌过来。逢勤领兵井井有条,一刻钟不到,各部就位,鸟铳口对准幽暗的山林。在一种压抑的躁动中,步卒们看见四周山林中燃起无数火把,白头军呼啸而至,火雷爆裂声、铳声不绝。
翟哲阴沉着脸在各处巡梭,下令:“守好营寨!”
白头军摆出来的架势惊人,但一直没有真正攻击,落入村中的羽箭和铅子也没几个。
逢勤跟在翟哲身后提醒,“大人,怕是有诈!”
“只要守住村子,有诈又有何妨。”火把通明的光线下,翟哲的左边嘴角弯成一个小漩涡。
三十里外。
鲫鱼岭。
这里树荫茂密,可遮挡白日暴烈的阳光。但茂密的树林也能遮掩偷袭的身影。
黄斌卿看着蜂拥而上的白头军,目眦俱裂。扎着白头巾的汉子像山魈般从深不可测的密林里涌出来,各持短刃,呼喝杀入。
火把簇拥下,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手中提着山民打猎常使用的铁叉走到离营寨五六百步外,喝叫:“放火,放火!”正是许都的得力助手朱大彪。
前排乱糟糟的山民中让出几条道路,后面冲出几排汉子,手中各提一大捆柴火,平放在胸前挡住要害,撒开腿往前一路小跑。等到离木栅栏二三十步外,奋力扔向前方。
山顶,黄斌卿按刀而立,看四周的火把分布,估计来偷袭的白头军有一万人。这么大的动静,宁绍军那边肯定会发现。不知为何,他觉得的心像眼前火把上跳跃的火苗,无处着落。
“砰、砰、砰!”鸟铳声此起彼伏。
白头军中也有些弓箭手还击。
“点火,点火!”朱大彪的面孔因兴奋显得扭曲。这一个月来,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鲫鱼岭的这一千官军。白头军连战连败,山寨中气氛压抑,有树倒猢狲散的先兆,打一个胜仗已是当务之急。
即使没有许都的指示,他也会建议偷袭黄斌卿,不仅是因为黄斌卿的人少,他很清楚宁绍军镇的那些人是多么可怕。当年正是他陪左若在江郎山近万山民中斩杀了邱凌霄父子。
密集的火把在空中划过一条条抛物线,落在堆积如山的柴火上,后续还有士卒在往上堆。在数万人注视下,零星的后苗一点点成长,最后照亮了整个鲫鱼岭。
眼前亮如白昼,风助火势呼呼。
黄斌卿如身置火炉,他感觉浑身的脉搏不断加速,直到最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拔刀吼出了两个字:“突围!”他相信自己能守到宁绍军来救他那一刻,但白头军如此大张旗鼓,难道没有准备?
若宁绍军镇不来……,他与翟哲没有过节,但也没什么交情。
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空。
鲫鱼岭背上,一千官兵鸟铳装好弹药,长刀出鞘,蓄势待发,待火势稍小就准备冲下去。
半山腰,朱大彪的笑容像极了狡猾的狐狸。像他这样的猎户,常年与野兽打交道,从来不缺少狡猾,所以才能成为许都倚重的心腹。
“突围!”黄斌卿的皮靴踩在灰色和红色混杂的炭火上,一股热量从脚底传上来。
零零散散的官兵才冲出烟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迎面数百鸟铳齐射像空中敲响了一颗响雷,雷势连绵不绝。
密集的铅子在空中交织,穿透一具具血肉之躯。
官军举铳还击,但对面的铳声只停顿了片刻,在突围的步卒冲到他们眼前二三十步时,又是一阵弹雨。官军扑到在地面,冲在最前面的士卒离白头军鸟铳手不到十步。
翟哲卖给许都的两千鸟铳都在这里!
“放铳!”朱大彪额头青筋突起。
他随左若在江郎山中那一战,亲眼见到五百鸟铳手如何利用山势击退十倍于己山民的冲击。那一天他躲在大殿的门角落里,但眼睛一直在盯着逢勤训练了一年半的鸟铳手。<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