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翠翠来送借用的钢精锅,见到二老,立刻露出一丝惊讶,看到他们身上的新衣服,忍不住道:“淑芳,你怎么又没扯的确良啊?那个耐磨又轻快,收的布票也不多。”
齐淑芳笑笑:“的确良又贵又不吸热不透气,我们家都不喜欢穿。”
的确良就是涤纶和棉混纺织出来的,按比例收布票,很耐穿,几乎没人能把的确良衣服穿破,一开始只供给军队,后来上市时,她花了比棉布高几倍的价钱抢购了一块纯白的的确良,给贺建国做了一件衬衫,结果穿过一天后,他就不肯穿了,觉得不舒服。
齐淑芳在家洗完澡后穿这件衬衫,也不肯穿了,后来便宜转手给需要的人了。
别人以穿的确良为时髦,齐淑芳却觉得棉布更贴身更舒服。
金婆婆和金教授住在乡下多年,消息闭塞,就问什么是的确良,齐淑芳笑着解释给二人听,“老师和师母喜欢的话,明儿我去扯一块来给您们做衣服。”
金婆婆摆手道:“不用。你都说不好了,还买来做衣服干什么?我就是问问,省得以后别人问我知道的确良不,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现在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景况了。”
齐淑芳笑道:“和之前差不多,没到世上已千年的地步,相信您和老师很快就会适应了。”
根本就是没进步好不好?文化属于停滞状态,时尚也一样,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被控制,其他方面进步有限,就是轻重工业有了长足的进步。
正房就三间,他们一家四口一直住在东间,西间不仅放着许多东西,而且自己住在东间让长辈住西间没有礼貌,就把二老安排在东偏房住下,除了牙刷毛巾搪瓷缸以外,其他生活用品虽然不是新的,但都仔仔细细洗刷了一遍,干干净净。
金教授和金婆婆脱离牛棚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他们年纪大了,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也没法再参加工作,就在家里给贺建国和齐淑芳带孩子,金教授和金婆婆博学多才,七斤和平安都喜欢跟他们。
而且,陈三川就住在古彭市,时常来串门。
随着郁家得到平反,贺建国和齐淑芳终于见到了郁李。
郁李去首都和陈迟见了一面,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携带礼物拜访贺建国和齐淑芳,向两人表明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余棣,字明棠,别号玉泉老客。
“感觉危机还没过去,我们家改名换姓的原因不方便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老朽听阿润说两位同志无意间得到了我们家的房契地契和印章,于是就来拜会两位同志,能不能让老朽见见那些东西?”郁李是个非常枯瘦的老人,说话口气却十分干脆。
他对首饰盒里的东西比较清楚,为了取信于贺建国和齐淑芳,证明自己是主人,随口就把房契上是哪个房子、地契上是那几块地一共有多少顷都说了出来。
“照片里有老朽和亡妻的一张合影,亡妻手擎一枝五朵的月季花。很多人都说月季花不登大雅之堂,随处可见,不若牡丹之尊贵,不如兰草之清雅,亦不似菡萏之高洁,然而亡妻独爱月季花的坚强,月月开花月月红,插枝即能活。”
“您不说这些,也能把东西拿出来给您看。”贺建国示意齐淑芳去拿。
家里的东西都是齐淑芳收着,她很快就取来当年从首饰盒中得到的东西,房契、地契和照片、印章,一件都没少,而且保存完好。
郁李先捧着印章来看,又看了和亡妻的合影,浑浊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上面,很快他就擦干眼泪,“两位同志见笑了。老朽骤然见到先父亲自雕刻的印章和老朽与亡妻仅此一张的合影,心里觉得难过。随着首饰盒被抄走后丢失十年多,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
“也是巧了,我们两口子在旧货市场买了这个盒子回来装东西,拆开时发现了里面的夹层,以及夹层里的东西,本以为是无主之物,谁知时隔多年找到了主人。”
齐淑芳解释完,接着道:“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郁李一愣,“物归原主?两位同志没有要求?”
“要求?”
贺建国和齐淑芳反倒楞了一下,很快就摇了摇头。
“不需要,本来就是您老的东西,别说于承泽是我的师弟,又和我们家是亲戚,就算不是,我们也不会跟您提要求。”贺建国说,“如果您老觉得过意不去,赶明儿就以一幅墨宝见赐可好?于承泽以前说过,您老书画造诣极高,心里敬仰久矣。”
贺建国刚开始说没要求,很快想起齐淑芳的话,有些人宁愿以财物道谢,也不希望欠下人情受人掣肘,立刻改了主意。
一幅画,既在对方承担范围之内,又不用让对方觉得欠了自己家的人情。
郁李忽然笑了,“承蒙不弃,改日必定亲自送来。”他将带来的礼物往贺建国跟前推了推,“舍下现在是百废待兴,无物可赠,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贺建国连看都没看,直接道谢。
送郁李出门后,齐淑芳很快就在堂屋拆开了礼物,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乌木盒子,里面放着两块昌化石和一块看起来很古老的砚台,昌化石是一块鸡血石和一块田黄冻,都没有经过雕琢,鸡血石通体鲜红,如同其名,像鸡血一样,田黄冻也是通体纯黄。
这是补偿?
夹层里的两枚印章,恰好是一块红,一块黄。
齐淑芳拿着鸡血石把玩,跟贺建国说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哟,好东西啊,刚刚那老人送的?”贺建国和齐淑芳见客时,金教授和金婆婆都去了东偏房,现在客人走了,他们才带着两个孩子进来。
齐淑芳站起身,“老师看出来了?”
金教授接手两块昌化石,摩挲片刻,又端详一会,“上品,两块都是昌化石中不可多得的上品。这老人是谁呀?出手这么大方。那块砚台也不是凡品,瞧着像乾隆用过的澄泥砚。”金教授走到桌边端详片刻,确认了自己方才的说法。
“他就是陈迟的大爷爷郁李。”
听了贺建国的话,了解郁家情况的金教授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如果是他,就不奇怪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郁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可以说,是有了名的狡兔三窟。我以前的收藏品里就有玉泉老客的字画,可以与古代名家相提并论,可惜都化作飞灰了。”
“原来老师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画就是他画的呀!”
当时贺建国在金家没问过玉泉老客的身份,初次见到夹层里的东西也没想到这个玉泉老客就是那个玉泉老客,不然早就能确定东西的主人了。郁李改名换姓,别号看样子是没换。
金教授本身精通金石雕刻,闲着没事,就让贺建国弄了一套工具,将两块昌化石刻成了狮头印章,红的归齐淑芳,刻的是阴文楷书“齐淑芳”三个字,黄的归贺建国,刻的是阳文楷书“贺建国”,他认为这样比较容易认出来。
目前文化断层,普通人恐怕已经不认得大部分繁体字了,更别说大小篆等,贺建国和齐淑芳的印章不需要太负责让人难以认出。
齐淑芳爱不释手,有生之年居然拥有属于自己的印章。
鸡血石印章呢,既有收藏价值,又有实用价值,感觉自身的档次一下子上来了。
时光飞速,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份。
齐淑芳一大早就被数封加急电报的到来惊醒了,走出来接了电报,顿时欣喜若狂,回屋就跟贺建国道:“可能要恢复高考了!”
贺建国猛地坐起身,“什么?”
齐淑芳扬了扬手里的一沓电报,“雪寻发来的电报,说上面召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邀请了不少科学家和学者参加,说到了高校招生这个问题,讨论得很激烈,有人提出和以前一样靠推荐上大学,有人建议恢复高考。雪寻说,教育部可能会开这方面的会议,她觉得恢复高考的可能性很大,建议我提前复习。”
其实,数年前她有机会上大学,工农兵大学。
工农兵大学需要成分好,而且必须得到推荐,就是文盲也能上。
但是她模模糊糊想到工农兵大学的学历到后来好像是定为大专学历,相比正式大学毕业的学历低了一级,她就婉拒了这个推荐机会,决定凭自己的能力参加高考,上真正的大学,拿到货真价实的大学文凭。
慕雪寻不怕花钱地连续发了好几封电报,事情经过说得十分详细,她和齐淑芳关系这么好,当然清楚齐淑芳一直没有放弃学业,而且她自己也想参加高考。
贺建国接过电报细看,“会议都要召开了,那么恢复高考的可能性很大。”
说完这句话,他看着齐淑芳:“淑芳,趁着老师和师母都在咱们家,你好好复习,一定要参加来之不易的高考,争取考上大学!”
齐淑芳这些年偷偷学了多少知识,贺建国是一清二楚,他可是妻子的半个老师,他没有那种工作稳定就阻止妻子求学上进的想法,他只觉得,恢复高考简直是太好了,妻子这些年的学习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吃早饭时,金教授和金婆婆听说后,异口同声地道:“复习!参加!”
齐淑芳找出早有准备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她知道这段历史中这套书的难得,足足淘了好几套,现在慕雪寻准备参加高考,立刻给她寄了一套。
“剩下的几套,借给有需要的人去抄录。”齐淑芳很大方,但是这几套书实在是很少见,如果借的人多了,绝对不够借,不如借给他们抄,相信他们一定愿意,“虽然现在还没确定下来,但是我们可以透露说有盼头了,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谁都知道贺建国和齐淑芳在首都有关系,他们说有可能恢复高考,那么可能性很大,其实,就算可能性很小,大家也不愿意放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贺建国和齐淑芳把收藏的《数理化自学丛书》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收获无数感激。
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消息下来,举国沸腾。()<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