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骋的祖父周子龙在京卫司任同知,已是正三品。这在宗室里算是好差使了,很多像他家这样挂着袭缺的,到死也没有补上。
太祖皇帝殡天后,太皇太后虽然没有减免宗室各家的年节赏赐,可那却也只是明面上的。
太祖皇帝在世时,逢年过节,给宗室各家的赏赐中,有金器、银钱、米粮、木炭,有丝帛、有盐、有糖,都是各家各户实用的东西,用不完的还能换银子。
可是现在太皇太后赏赐的,却都是些御制的灯笼、文房四宝、杯盘茶盏,甚至还有宫里替换下来的桌椅板凳!这些都是御制的好东西,无一不是上品,可是上面全都有御制的标记,别说是卖了,就是拿到当铺里也没人敢收。
这些东西对于官宦之家是荣耀,是传承,随便一件就能当做传家宝。可是对于靠着荫恩和赏赐过日子的宗室和勋贵而言,这就是没用的破烂。
且,勋贵和宗室却又不同。自太祖立朝到如今,如果不算上未登基就死了的太子,和现在襁褓中的小皇帝,真真正正算起来也只有两代。那些跟随太祖皇帝出生入死的勋贵们,十有五六还健在,比如老护国公杨锋和老安昌侯李永基。他们这些人都是曾经带兵打仗直接经手钱粮的大将军,加之太祖皇帝对他们的封赏,大多家底厚实,即使现在少了赏赐,也还能维持以前的生活。
可是宗室却不同了,除了周家嫡房的几家以外,其他人便如周骋家这样,就靠着俸禄和赏赐过日子,现在赏赐少了,他们的日子可想而知。
周骋家里人口多,人多了冲突也就多了。几房媳妇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拌嘴的事天天有。于是一来二去,还住在宗室营里的也不多了。
虽说家里银子不多,可是老祖宗留下的大宅子却没有动。这是御赐的,哪家也不敢卖宅子,当然,也没人敢买。
去年,周骋的娘用长指甲抓破了二婶的脸,二婶扯下他娘半脑袋的头发,结果他二叔一家子也搬走了,住到二婶陪嫁的小院子里,周骋就搬进二叔家原来的院子里,一个人占了整个院子,舒服得很。
其实周骋早就盯上这个院子了,别看这院子里只有大大小小四间房,可这里有道小门,可以直通到宗室营后面的小路上,他想要出去闲逛,就可以从这个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从大理寺的牢里出来后,周骋就把整日赖在他这儿的几个堂兄弟轰走了,又把通往大院的门给堵上,一门心思等着英雄好汉们入住。
之所以要把外门堵上,那是因为一家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听祖父说起,有一批新的海捕公文送到京卫司了。祖父说这话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骋一眼,说道:“你小子敢给我惹麻烦,我就把你送到诏狱里住几天。”
嗯,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在飞鱼卫里也有几个熟人,想把自家孙子送到诏狱里吃几天牢饭,这个面子还是有的。
周骋没敢说话,不是他害怕,而是他懒得搭理。
所以当得知那些英雄好汉要来小住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堵门,免得被祖父认出来这里面有海捕公文里的人,喊打喊杀的,让他在江湖朋友面前多没有面子啊。
这些好汉真是个个英雄,他们看人的眼神就和京城里的混混们不一样,那一眼看过来,能让人背脊生寒,周骋敢用太祖皇帝起誓,这些人绝对都是杀过人的。
这些人冲澡的时候,周骋在门缝里偷看,每个人身上都有疤,刀疤,还不只一道。
其中有一个,脸上还有疤。
周骋觉得最威风的就是这个脸上有疤的了。
周骋回到屋里,拿了把小刀对着镜子在脸上比划,犹豫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