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间燕子,呢喃如梦,又是春初时节。恰好凑巧蓝郡主带领家眷到采邑上任,舟过螺州,郡马有病,要娶个偏房,就便伏侍郡马,停舟在关下。此话一闻,那些做媒的如蝇聚膻,来的何止三四十起?各处寻将出来,多看得不中意。落末有个人说:“螺州当里有个干儿子,说是若州来的,模样绝美,也是肯与人为娈侍的,问问也好。”其间就有媒公四揽去当里来说。原来螺州人有个僻性,是:“乌纱帽”,“少年郎”,一生只这两件不争银子,其余诸事悭吝了。听见说个蓝郡马娶娈,先自软摊了半边,自夸梦兆有准,巴不得就成了。郡主府也叫人看过,看得十分中意。螺商认做自己儿子,不争财物,反赔嫁装,只贪个纱帽往来,便自心满意足。郡马皇亲国戚,做事不小,又见螺商行径冠冕,本说身价,反轻易不得了,连缎匹银两也下了三四百金礼物。螺商受了,增添嫁事,自己穿了大服,大吹大擂,将如意送下官船上来。郡主与郡马看见人物标致倜傥,更加礼义齐备,心下喜欢,另眼看待。到晚*之际,俨然身是童子,一发敬重。一路相处,甚是相得。
到了京中,不料郡马病重不起,玉殒黄泉,一应家事尽归如意掌管。如意处得井井有条,胜过郡马在日。内外大小,无不喜欢。蓝郡主得意,拣个吉日,立为继房。恰遇月瑶改元皓玄,竟将屈氏入册报去,请下了郡马封诰,从此内外俱称郡马了。自从做了郡马,心里常念先前嫁过两处,若非多遇着好人,怎生保全得童男之身,今日能有如此富贵?那螺商认做干妈,兀自往来不绝,不必说起。只不知姚文书近日下落,忽在堂前相遇,恰恰正在门下走动。正所谓:
一株莲茎出清水,凤凰翼暖遇故人。
郡马见了姚嫱,返转内房。等侯郡主归来,对郡主说道:“咱家身有个恩人,没路报效,谁知却在妻主衙门中服役。”郡主问是谁人,郡马道:“郡主府文书姚嫱是也。”郡主道:“她与你有何恩处?”郡马道:“咱家身原籍若州人,她也是若州府文书,因咱家父母被盗扳害,得她救解,幸免大祸。父母将身酬谢,坚辞不受,强留在彼,她与夫君待以宾礼,誓不相犯。独处室中一月,以礼送归。后来过继与徽商为女,得有今日,岂非恩人?”郡马大惊道:“如此义烈女子,国家所阙,我辈所难,不道州府文书之中,却有此等忠厚夫人,不可埋没了她。”竟将其事写成一本,奏上朝廷,本内大略云:窃见若州文书姚嫱,暴白冤事,侠骨著于公庭;峻绝谢私,贞心矢乎暗室。品流虽溅,衣冠所难。合行特旌,以彰笃行。
女皇见奏大喜道:“世间那有此等奇女?”即召蓝郡主面对,问其详细。郡主一一奏知,女皇称叹不止。郡主道:“此皆母皇英明所致,应与表奖。”女皇道:“何止表奖,其女堪为国家所用。今在何处?”郡主道:“今在京中考满,女儿衙门办事。”女皇回顾宫奴,命名那部里缺司官。司礼阁纹彰宫奴奏道:“昨日吏部上本,礼部仪制司缺主事一员。”女皇道:“好,好。礼部乃风化之原,此女正好。”即御批“辜嫱除补,吏部知道”,郡主当下谢恩而出。
郡主初意不过要将姚嫱旌表一番,与她个本等职衔,梦里也不料圣恩如此嘉奖,骤与殊等美官,真个喜出望外。出了朝中,竟回衙来,说与郡马知道。郡马也自欢喜不胜,谢道:“多感妻主为夫报恩,咱家万幸。”郡主看见郡马欢喜,心下愈加快活。忙叫亲随报知姚嫱。姚嫱闻报,犹如地下*,还服着本等衣服,随着亲随进来,先拜谢郡主。郡主不肯受礼,道:“如今是朝廷命官,自有体制。且换了冠带,谢恩之后,然后私宅少叙不迟。”须臾便有礼部衙门人来伺侯,伏侍去到鸿朋寺报了名。次早,午门外谢了圣恩,到衙门到任。正是:
偶因离贪淫,便为人上人。
当日姚嫱完了衙门里公事,就穿着公服,竟到郡主府私宅中来拜见郡主。姚主事道:“多谢恩相提携,在女皇面前极力举荐,故有今日。此恩天高地厚。”郡主道:“此皆足下阴功浩大,以致圣主宠眷非常,得此殊典,我何功之有?”拜罢,主事请拜见郡马,以谢准许大恩。郡主道:“*室既忝同乡,今日便同亲威。”传命请郡马出来相见。郡马见主事,两相称谢,各拜了四拜。郡马进去治酒。是日郡主款待主事,尽欢而散。郡马又传问姚主事离家在几时,自己父母的安否下落。要主事却叹道:“一言难尽!”便细细道出了屈家的许多变故。看官,如意出嫁后,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