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不爱吃饭,每到饭点就躲,可没事时却爱拿着点心瓜子什么的嘴里不停。傻孩子有时吃完了自己的饭,就到那边屋子去,站在门外头含着手指头看李婆子哄那个孩子吃饭,边看边流口水。
李婆子常拿傻孩子来吓唬那个孩子,说你看!不吃饭就会变得跟傻子一样,跟他一样!
傻孩子喜欢那孩子手里的东西,吃的玩的,也喜欢他身上穿的好看衣裳,常常跟在那孩子后头时不时的想摸他一把抓他一下,让李婆子看见了就是一顿好打。
二姐送过来给孩子的东西是一人一份一模一样的,可是李婆子只拿旧衣给傻孩子穿,新衣都是归那孩子的。傻孩子长得快,个子高大又胖,荷花就拿自己的私房去外面扯些不值钱的布回来缝衣裳给他穿。
李婆子中午有睡觉的习惯,可那孩子不肯睡,总是会等李婆子睡着以后偷溜出来玩。李婆子不许他玩泥巴抓虫子,他都在这时玩,算着李婆子要醒了,就洗干净手脚再爬回床上去装睡。傻孩子中午有一次发现了那孩子在院子里玩,他就也过去想跟他一块玩。
荷花说到这里磕头道:“当时奴婢是想,这院里就他们两兄弟在,玩一会儿也没什么,就没拦着。没想到会这样。”说着又磕了个头,“奴婢愿意替小爷赎罪,小爷绝不是成心的。他不懂事,他只是想跟小少爷玩。”
段浩方听了没说什么,却道:“别混叫。什么少爷小爷的,日后不许再这么叫。你养那孩子一场,就是叫他的名字也使得。”
荷花想不到他听了这么多只提了这种不相干的事,一时怔住了,回过神来立刻应了声是。
段浩方柔声道:“你对孩子好,这我都记在心里了。李妈妈年纪大了,有些做得不到的地方你不要跟她计较,回头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荷花连忙摇头,想说不敢,不料段浩方竟突然走近她伸手替她将垂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又摸了把她的脸,笑眯眯的说:“这些年苦了你了。衣裳也别洗了,回去歇会儿,晚上也不用做饭了,我让人送来。孩子没事,我带了大夫过来,必定能治好他的。你也宽宽心。”
荷花像是让他送到云彩上去,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连他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她怔怔的回了屋,按住胸口,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一时间什么都从她脑中消失了,以前的盘算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要是、要是段浩方能带她回去,让她实实在在做他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段浩方从荷花那边离开又回到孩子的屋去,富贵已经把药买回来了,大夫正在煎药。段浩方看着,掏钱出来让富贵去外面买些现成的酒菜馒头回来,这个样子晚上也不必开火了,只是要让大夫吃好。
他又问了一遍大夫,大夫说现在要先治腹中的伤处:“人没醒,也不知道伤到哪里,听那婆子说尿里和大便里都有血,姑且当他是伤着下腹了,先吃两剂试试吧。”
段浩方再求大夫尽力,出来后先去看李婆子,这个时候不能让她走,却又不能立刻就处置她,只能先哄着。李婆子又扯着他的手表忠心,又是哭那孩子,口口声声老天爷收了她吧,把她的小少爷放回来吧。
段浩方拿话哄她,等富贵把酒菜买回来,又陪她吃了饭。出来后想了想,绕到柴房去了趟,那傻孩子就关在里面,见他在地上不知摸了什么就往嘴里塞,呆呆怔怔的一时笑一时哭。他看了一会儿,没见着人时恨得极,见着了却又不恨了。叫富贵抱来被子给他盖,又拿了馒头给他吃,他在旁边看了会儿,见那孩子吃着东西哭着叫着说着话,他说话说不清楚,似乎也没个意思,听来听去最多的是叫‘姨’‘荷花姨’‘玩’‘馒头’‘吃’。
段浩方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晚上,他去敲了荷花的门,端着笑进去,见她正在做衣裳,拿过来赞了两句针脚,又说了会儿话,然后半倚在床边一副累极的模样道:“我也乏了,这些日子事赶事都挤在一块了。你去打水来我洗洗就睡了。”
荷花听他的意思竟像是晚上要歇在她的屋里,又吓又惊又怕又喜。
见她出去打水,段浩方支起身左右打量着这间屋子,墙角的箱子,床下的鞋。她从小养着那个傻孩子,应该是个好心的吧?
可你这个好心的,怎么就对那个孩子睡不睡午觉的事那么清楚呢……
他眯眯眼,盯着这个端着盆进来的女人。
这个女人也姓吴,可是她跟二姐一点也不像。二姐的卑微是因为畏惧,她的卑微是因为什么?
想着他就笑了,对着这个蹲下给他洗脚的女人轻声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要不是这孩子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这么好,这些年多亏有你在孩子身边。等这件事完了,你就跟着我一起回去吧,一家人还是应该在一起。”
他的手轻轻掠过她的发梢,放到她的肩上揉了两把,就见她的耳朵慢慢的红了。
段浩方在心里冷笑。<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