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在黄沙县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处的沙漠里,正有一骑顶着头上的烈日,踩着沙粒缓缓而来。
如烘炉灼烧大地的太阳底下,顾玄裹着一身用来遮掩身体,满是破洞的灰色袍子,把整张脸和身子都给包裹了起来,只露出那只视物的独眼和用作呼吸的鼻子,手扯着缰绳,也不驱赶胯下的马儿,只是任凭它带着自己悠悠向前。
这倒不是他不想再快些,实际上他是归心似箭,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就飞回黄沙县,只是这匹马虽是好马,但几乎不眠不休地跑了整整两天,未曾进食,也未曾休息,体质再好,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黄沙扑面,热浪翻滚,耳听得胯下马儿那艰难的大喘气声,顾玄不由得就想到了顾苍临别之际赠予他的那匹呼兰神驹,一匹陪伴了自己不少时日的忠心好马,就这样惨死在了外面,就连父亲赐下的宝剑也就此遗失,现在更连靖龙叔的生死都暂且不知,顾玄忍不住伸出手捂着自己已经完全失明的左眼,心中有熊熊怒火正在燃烧。
待来日,必要报此大仇!
一想到这,他回去的心就更为迫切了,忍不住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又顺势往前挪了几步,终于随着一声悲哀的嘶鸣,一下子跪在了黄沙上,再也起不来了。
顾玄十分无奈,只能从马上翻身而下,站到了旁边。
沙漠边上的阳光照射极为猛烈,简直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附近又没有什么遮挡物,基本上是一览无余,所以沙海里的马匪和罗刹族,在白天一般是不会行动的,故而顾玄才会选择白天也继续赶路。
顾玄双膝一软,跪在了满是砂砾的地上,呼吸着灼热的空气,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刺眼的阳光底下,空无一物,在这种天气,就连沙漠里的秃鹫都不想出来。
他又复低下了头,伸手抚摸着面前眼神涣散,正在大喘气的可怜马儿,顾玄不由得就想起了之前惨死的那匹呼兰神驹,一想到这里,原本想立刻杀死对方的想法也就此打消了。
想杀马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是怕被敌人得到,喂养得当的话,那就平白多了一匹好马,两军开战,烧毁带不走的粮草辎重,杀死那些已经受伤跑不动的战马,乃至于把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伙伴作为行军口粮,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得不到的,宁可毁掉,也不能给别人,这就是战争,它是冷血而无情,极其残酷的,但马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相反,它还背着自己一路远行,从祁连城跑到了这里,现在耗尽了它的体力,眼看它没用了,就要杀掉它的话,顾玄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说不得等下就有路过的人将其救起带回去呢?
顾玄轻轻地抚摸着面前马儿的鼻梁,神色平静地道:“多谢你驮着我一路过来,接下来的路,我就要自己走了,保重。”
说着,他便重新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踩着黄沙,往前一步步行去。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本就不是迂腐之人,总不可能背着这匹马回去吧,他就是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步步向南,翻过沙丘,艰难前行,顾玄心知自己今日未必能走得到黄沙县,或许还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才行,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走得到,毕竟地图上也只是一个大概的区域,说不准往前走其实是幽州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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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仍然准时地来临了,在沙漠的附近,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可以热死人,晚上也能冻死人,更别说一到了晚上,沙漠里潜伏的种种东西都要蹿出来了,夜晚,才是一天中最为危险的时刻,这种时候,就是世代居住在沙漠里的罗刹族人,也不会单独出行,因为那完全是找死。
然而顾玄没有办法,到了晚上,他就只能躲在一座沙丘的背风处,裹紧了袍子,闭着眼睛休息,却不敢真的睡着。
只可惜自己走的太过匆忙了,也没来得及拿上一点裹腹的东西,再加上之前没狠下心来杀马,更是连最后的一点口粮都丢在了路上。
顾玄躺的地方是背风处,不到了近前,根本就看不到人,再加上风向的原因,沙漠夜里游荡的恶狼都闻不到味道,也就免去了一场骚扰,这些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明白的。
一个人孤零零地靠着沙堆闭目休息着,耳听得周围宛如鬼哭一般的风声,他的思绪也忍不住随之飘飞了起来。
受了这么多的罪,现在更是连一只眼睛都没了,方才知道京城那平静生活的可贵,顾黎这些人,哪怕是嘲笑侮辱自己一千回,其实都没马匪直接捅一刀来的痛,很多你之前以为不能接受的事情,只是因为没有受到更大的苦而已。
曾经你可能觉得啃树皮恶心,但如果到了必须要从屎堆里翻出别人没消化的麦粒来填肚子的时候,树皮也会觉得好吃起来了。
现在他一个人躺在黄沙里,又饿又渴,饥寒交迫之际,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二哥为何临行前要对自己嘱咐再三。
原以为靠着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一展宏图应该是很简单的东西,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中间到底要吃多少苦。
这个其实不过十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人背靠着沙堆,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望着头顶静谧的夜空,那繁如雨滴般的闪耀星辰,思绪已经飞回了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皇宫里。
旧日往事,一一重现,生命里见过的那些人,仿佛就在眼前在对自己微笑。
他忍不住想着,此刻母亲在做些什么呢?
是否也正跟自己一样,望着无垠的夜空,默默地思念着远方的亲人呢?
如果自己这个样子回去的话,母亲一定会很伤心吧?她会怎么哭泣呢?
顾玄伸手,轻轻触碰着左眼坚硬的皮质眼罩,突然忍不住就想哭出来了。
有时候想要击溃一个坚强的人,或许只需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在骑兵围杀,马匪攻城,哪怕是后来中箭坠下了山崖,顾玄都从来没想过要哭,但是此时此刻,躺在沙堆里,吹着冰冷的夜风,再一想到母亲,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谁在母亲的面前不是一个脆弱的孩子呢?
谁不渴望就一直在母亲的怀抱里待着,不见外面的腥风血雨,勾心斗角呢?
若是自己现在还在皇宫里陪着母亲该有多好啊。
茫茫夜空之下,孤零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