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p>
突如其来一声凄嚎，划破山谷的宁静。</p>
如被饿鬼剜了心。</p>
仿佛三魂七魄被扯碎。</p>
“何来的惨叫？！魂儿都给爷吓飞了。”</p>
“害老子一哆嗦，没控住火候又糊掉一炉。”</p>
“刚打算躺会儿来着，这下可好，瞌睡全跑了。该不是前阵子那贼人去而复返？”</p>
“巡查的师兄呢？”</p>
“可曾有人受伤或少了谁？”</p>
“这股风又是咋回事？”</p>
洞外已聚集了不少弟子，四下顾望，都想找出惨叫的源头。奈何那声音起得突然且短促，据此仅能听出个大概方向，具体出自哪座洞府却是无从判定了。</p>
戚宝夹在人堆中，将其余八人召集在一起，急问道：“可曾见老魔？”</p>
宠渡瘫在石床上，感受着由内而外的剧痛，似骨头碎了，似血脉爆了，似筋肌断了；这痛扩散开来之后又融为一体，致使身上每一寸皮肉都在撕心裂肺。</p>
四肢百骸俱渗出乌血来。</p>
八万四千毛孔又都透出光来。</p>
绿色的光。</p>
黑焰吞噬着活力。</p>
绿光则给予生机。</p>
在这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煎熬着，宠渡平生从未经历过这般苦楚——纵是昔日被蝠王分身抽食心血乃至被金色蝌蚪强辟识海，较此也远远不及。</p>
仿似全身被抽干了一般，宠渡连目力都变得模糊，恍惚间仅见两个光团冉冉升起。</p>
只因先前误打误撞吸收了宠渡喷出的黑血，圆盘与圆环这会儿离地三尺悬浮在空。</p>
圆盘散发青光，似一轮太阳。</p>
圆环则溢出金芒，自身不断翻转；也绕着圆盘转，每转一圈就离圆盘近一些，明显有与之融合的趋势。</p>
与当初圆盘解封及圆环重现时一样，盘环两相辉映，交织出内青外金一层偌大光膜，将整张石床连人带兽罩在其中，自成一界与世隔绝。</p>
不同之处在于，盘环熔炼其异非常，威势远逾从前，故而光膜虽有屏蔽作用却难以抹除一切痕迹，终不免泄出些许气机游离在外。</p>
宠渡心知不妙，叵奈一时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眼看着圆盘与圆环合而为一，脑海里已然开始盘算起事后净妖宗追查时的托辞来。</p>
在此期间，洞外一干献宝魔徒左右不得宠渡下落，正欲入洞来寻时，猛听雷音滚滚，却见周遭弟子手指头顶争相吼叫开来。</p>
“看天。看天。”</p>
“好暴烈的元气扰动。”</p>
“变天了？！”</p>
不知几时，原本的澄澈星空被莫名一片漆黑遮住，闪烁的电光勾勒出一团漩涡状的积云。</p>
其声势之浩大，别说丹谷中的弟子，净妖宗上上下下纷纷留意到这片异常天象。</p>
“这是……劫云？！”</p>
“莫非王长老这么快就结婴了？”</p>
“狗屁。破境这等要紧之事，王长老肯定回山闭关呀。劫云所对应的方位，明明是后山。”</p>
“丹谷在护山大阵范围之外，如何扛得住这等雷劫？”</p>
“看。天边、天边貌似也有？！”</p>
却说万妖山腹地白灵寨中，念奴儿双眼紧闭状似晕厥，眉头紧锁眸珠滚动，长发飘舞素衣猎猎，被透体而出的莹莹玉光镀上一层圣洁神辉。</p>
此刻，——圆盘与圆环吸血异变的当口，在白灵寨一众老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念奴儿迎着头顶上漩涡状的云团缓缓升空。</p>
“咋了这是？酒喝太多眼花么？”</p>
“不晓得嘛。”</p>
“刚篝火宴上聊起早先那个人族娃娃时还兴高采烈的，这还没散席，怎就突犯晕症？”</p>
“也没听说这丫头会飞呀。”</p>
“飞个屁。你莫忘了：姥姥不让丫头修法。”</p>
“那就更怪了……”</p>
“好端端怎就上天了呢？”</p>
“姥姥——胡爷——狼头儿——”乌小鸦扯开嗓子吼，“黑丫头没事吧？”</p>
“尔等切勿靠前。”九尾妖狐喝道，“花豹主持结界。蛇母、熊达、熊迩诸将率众协守山寨，谨防他族伺机来犯。”</p>
众妖闻言顿时如临大敌，争相丢掉手中的酒具吃食，忙而不乱照着往日演练的阵形据守各处要道；偏又心忧念奴儿，频频望天暗叹：这到底是何天象？</p>
便这会儿工夫，丹谷上空的云团已罩住了整座净妖山，且仍自急剧延展未有丝毫止歇的迹象，仿佛四面八方的云团此刻都在朝这边飞速汇聚。</p>
不论山中妖怪还是宗门弟子，至此也终于察觉苗头不对。</p>
“观此阵仗，不似劫云哪。”</p>
“谁家渡劫会是这个样子的嘛。”</p>
“上回炎窟山黑风老妖的飞升劫还记得不？跟当下这场面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p>
“甭管如何，反正不是啥好兆头。”</p>
“这会儿跑还来得及不？”</p>
“即刻开启护山大阵，由穆清与苏雪镇守。”落云子传音隆隆，“陈词、何侍劳、柳暗花、王嗣殊、佟安贵……及孙道灵随本座速往后山，务要抢在第一波雷落之前保全丹云弟子。”</p>
“余者谨守各峰门户。”落云子话音未落御风而起，“此非破境之劫，而是……”</p>
“呵。竟引动了‘天谴’？！”凉城东门一位麻衣老者收起桌上的惊堂木，不自觉望净妖山方向瞥了一眼，“还是两处。”</p>
“此为‘天罚’。”胡离面色凝重。</p>
“其名‘天诛’。”薛灿灿佝偻着身子。</p>
“或曰‘天刑’。”黑风老妖一脸玩味。</p>
“噫！‘天惩’。”桃谷五仙争相品评。</p>
……</p>
漫说众多境界低微的小辈一时为状似天劫的云团所惑，便是包括胡离等人在内的一众老怪，也都是后知后觉。</p>
而当“天谴”及与此类似的字眼闪现脑际，山里山外的婴级老怪乃至化神人仙、飞升上妖无不头皮发麻。</p>
天谴者，天降诛罚。</p>
走在路上无缘无故遭雷劈，于凡夫俗子而言已属天谴无疑了；但在方外修行者看来，这撑死只能叫“倒霉”，也还算不得天谴。</p>
真正的天谴，必是存了天地不容甚而为天所忌之人、之事、之物，在现世之时冲撞天地，所激起的元气波动是如此剧烈以致于突破桎梏，惊动了冥冥之中的某种意志，并因此招致天地的抹杀与铲除。</p>
单就频次而论，渡劫虽则罕见，但不论妖族玄门，这世间修行者何其多，百十年下来总有那么三两次；反观天谴，便是千年怕也难遇一回。</p>
不临则已，凡有所降即非等闲。</p>
这就是天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