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下次会注意的,这次就算了。”麦克尼尔满不在乎地随口应付道,“不把这些刚从后方调来的新人训练到符合我标准的程度,我是不会停下来的。抱歉,你们今天又得加班了。”</p>
“唉,我懂。”博尚叹了一口气,擦了擦被油渍黏在椅子的胡子。他想找个时间把已经长得有些茂盛的络腮胡子全都剃干净,可现在刮胡子对他和麦克尼尔来说也成了一种奢侈。永远在训练或战斗的路上奔波的麦克尼尔少不了要带着博尚一起操练补充到前线的战术机驾驶员。“你要花多少时间,我都可以奉陪,但是后勤部门的人肯定要把你父母上溯三代都骂个遍了。”</p>
“随便,他们那些废话对我这种孤儿没有杀伤力。”</p>
法兰西绅士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不该笑的,不过麦克尼尔的这份豁达倒是他羡慕的。倘若有人这么对他开玩笑,迪迪埃·博尚会挥起铲子砸烂那人的脑袋。</p>
当然,训练时间有时候不是取决于麦克尼尔和博尚的体力而是取决于这些新人的战斗意志以及战术机的状态。一味地施加打击只会让人绝望,一味地把【以你们这样的水平上战场是要被BETA吃的】之类的念头灌输给新来的驾驶员也只会加快他们成为BETA的美餐的进度。如果麦克尼尔很不幸地在某次训练中连续多次把其他驾驶员打得全军覆没,他就只好选择结束训练、将其他人集结到一起开始讨论和反思,那时博尚也乐得陪对方一起研究新的思路。</p>
他该感谢麦克尼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有些不靠谱的训练项目,也许他已经在莱茵河的另一头了。时刻担心着BETA大举入侵法国的迪迪埃·博尚无法控制住自己将一切胆敢来犯的敌人斩尽杀绝的冲动,他本人数次请求出战,而他所在的法国空天军第5战术机联队也本来该在结束了尼德兰和比利时的战斗后投入到新一轮血战之中。那时是麦克尼尔劝住了他、让已经在连日的拼杀中被热血感染的博尚恢复了冷静。</p>
“我们要找到让自己能起到更多作用的办法。当不了统筹全局的指挥官,那么要是能训练出更多合格的战士也不错。”风尘仆仆的迈克尔·麦克尼尔在半夜找到了博尚,邀请对方和自己再次合作,“……别犹豫了,我们不能当炮灰。要找个能让我们保持相对自主性、跟ALTERNATIVE-3计划继续配合的办法。”</p>
这工作本来该伯顿来干的,博尚想着。他不信麦克尼尔仅仅为了防止他飞到莱茵河东岸去拼命就专程邀请他加入,尽管他也要并无骄傲地承认自己在飞行教学方面确实有些心得。曾经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担任过巴西的起义军飞行队教官的博尚知道该怎么调动起新手飞行员们的兴趣,他会恰当地把理论和实践结合、既能充分地锻炼驾驶员们的各项能力又确保他们不会因过劳而在实战的突然袭击面前表现得一塌糊涂。</p>
屏幕上跳出了几行熟悉的警示语,标志着又一场训练宣告结束。毫无疑问,参加训练的驾驶员们没能及时地消灭由麦克尼尔扮演的BETA集群,他们被判定为全军覆没。沮丧的驾驶员们接二连三地来到场外,阿尔斯通中尉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原本在美国海军服役的战术机驾驶员笑着对新来的战友们说,想在麦克尼尔的高强度训练中坚持下来可不简单。</p>
“博尚,伯顿还没来吗?”乔治·阿尔斯通向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博尚问道,“他最近一段时间像是生病了。”</p>
“他……”博尚拉上了夹克衫的拉链,“过得很不错,你不用担心他。”</p>
“话是这么说,整天喝酒是不行的。”阿尔斯通中尉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向他们走来的麦克尼尔,“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个能一直乐观下去的人,可谁能想得到现在连他也变成了这副模样。”</p>
阿尔斯通又和博尚闲聊了几句,而后和麦克尼尔一同离开,他们还得多和其他驾驶员沟通才行。用战术机对抗思维训练出来的驾驶员是没法适应欧陆战场前线的残酷战局的,天知道从合众国本土派来的这些家伙到底经受了些什么不合格的培训。以前的阿尔斯通中尉或许不会对这些事产生怀疑,但当他适应了麦克尼尔的作战思路后,他也逐渐用一种批判的眼光审视着那些沉迷用战术机去对付其他战术机的家伙——在大洋彼岸,这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想法。</p>
而他们才是异类。</p>
迈克尔·麦克尼尔把训练中的问题主要总结为驾驶员缺乏对这种新型战术机的充分了解。F-15型战术机今年才刚刚投入生产,它在同F-14型系列战术机的竞争中已经充分地展现出了自身的优势——虽然F-14的支持者坚称F-15的光环全是反激光装甲和激光武器带来的。即便排除埃贡·舒勒赋予这一型号的战术机的额外战绩,它依旧比F-14更加适合内陆地区的长期作战,但它加入战术机大家庭的时间还是太短了,那些在国内只用过F-4型战术机做训练的驾驶员们很难适应新的现状。</p>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对F-15型战术机的测试用机的意见。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在真正量产的型号中得到了改进,另一些则因为生产商急着将其投产而仍然存在。透过这些笔记,他仿佛能够看到那时夜以继日地协助他更好地将战争兵器投入使用的同伴们的身影。多次和他貌合神离的博尚还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平日乐观的伯顿已经沦为了只能借酒浇愁的可怜的酒鬼,而这些直指要害的文字的创作者早已回归到了主的身旁。</p>
不,他们是上不了天堂的,麦克尼尔很清楚这一点。</p>
“米切尔。”</p>
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继续对着下方面面相觑的驾驶员们说道:“刚才我所说的这些就是主要注意事项。F-15战术机存在的问题确实会产生一定影响,但我并不觉得这就是主要原因。希望你们在飞行和进行跳跃的过程中多进行总结……去自己体会它的优势和缺陷究竟在哪里。最重要的是,千万别以为到了战场上就能轻易地躲过光线级BETA的追踪,它们可不像我一样有时候累得没力气瞄准你们。”</p>
“长官,能再讲讲布达佩斯巢穴的事吗?”人群中有几名驾驶员起哄让麦克尼尔谈谈第338中队攻打布达佩斯巢穴的光辉事迹,“F-15的这些缺陷当时体现出来了吗?”</p>
“这就是我要说的,如果你们有机会携带机载诱饵装置,记得要善用它。”麦克尼尔指了指放在自己身后状似天线的设备,“跟它们没必要讲规矩,能偷袭就不要正面对抗,能用设备诱导就不要拿常规战术拼命。至于到底怎么拿常规战术打出最好的效果这件事,第666中队的艾伯巴赫上尉比我更有发言权。”</p>
他看了一眼手表,打算把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尽可能地总结得精炼一些。麦克尼尔其实不怎么喜欢在一大群人面前讲话,如果他有这份天赋,或许他就该做些别的工作或是在50岁之后更积极地争取自己作为军方向理事会发言的渠道的身份了——没必要为曾经的选择的遗憾,他到底是不适合从政的。</p>
“接下来交给我吧,麦克尼尔。”站在活动板房外面看了许久的博尚抓住机会介入了麦克尼尔的讲授,“你够辛苦了,多去休息。”</p>
麦克尼尔没和博尚说什么客套话,他披上夹克衫离开了这个不怎么干净整洁的教室,打算再去看看很可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伯顿。伯顿变成现在这样,他们所有人都有责任,起码麦克尼尔自己是这么想的。他不能强迫把发财赚钱当做人生理想的这位特种兵指挥官兼王牌间谍在几乎没有胜算的战争中生造出虚假的勇气来,那对伯顿也太不公平了。</p>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哪怕一盏灯亮起。门口也不见新的酒瓶,或许伯顿已经失去了把酒瓶摆在外面的力气。麦克尼尔小心翼翼地接近屋门,在虚掩着的木门上敲了几下,没见有人回应,便径直推开了门,发现伯顿的住处空无一人。新送来的葡萄酒孤零零地躺在水泥地上的箱子里,看来它们今晚幸运地不必被住在这里的那位花花公子光顾了。</p>
见鬼,伯顿一定是跑去找女人了——麦克尼尔不必找证据就能下这个结论。失望的原GDI指挥官在屋子里走了走,而后转身离开。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尚未开启的酒瓶,猛然间生出了一种撬开瓶塞、把自己灌个昏迷不醒的念头。</p>
他不能那么做。那不是迈克尔·麦克尼尔该做的事,越是到了他人丧失勇气和希望的时候,他越要勇往直前。</p>
沐浴着月色来到屋外的麦克尼尔撞见了前来寻找他的士兵,后者颇带几分尊敬地对麦克尼尔说,刚才有人给他们打来了电话。有些疑惑的麦克尼尔一路小跑返回自己的办公地点,一面叫勤务兵给自己拿一份晚餐,一面抓起话筒回拨了电话。</p>
“喂?我是第81联队的麦克尼尔。”</p>
“麦克尼尔先生,我是莫瑟。”亚历山大·莫瑟有些低沉的声音让麦克尼尔清醒了不少,“你们可以找机会来巴黎吗?如果你们实在没时间,我也可以带人来你们那里。事实上,我这里有个坏消息……柏林巢穴恢复活跃了。”</p>
“……什么时候?”麦克尼尔愣了片刻,“哦,是今天。”</p>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