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小曦入睡前，大雨已经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又在天亮前停了下来。然而乳白色的水汽却一直弥漫在树林里，一整天都没有散去。</p>
尽管凌小曦知道沛麟做事一向谨慎，但奎连黑祭司深不可测的本领依然让她感到十分担忧。为了排解心中不安，第二天早上，她再次换上朴素的祭司衣裙，和侯祭司向药库走去。</p>
树上的雨水不时随风滴落在她的身上，冷冰冰的，使潮湿的空气更加透出阵阵凉意。</p>
凌小曦看着一支巡逻队从她身边经过，然后拐进树林的小路，突然想起了昨天傍晚的事情：她好像见到了游嗤，那是在她站在门口看天上密云的时候。</p>
云层慢慢覆盖了铅色的天空，她任由带着浓重湿气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出神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p>
纷杂沓乱的思绪让她心烦意乱，她叹了一口气，无意的一瞥，却看到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站在帐篷后林子的阴影之下，轻逸的长袍随风飘舞。</p>
游嗤？她的心猛地一跳，再想看清楚，那个身影却消失了，只有林中影影绰绰的黑色帐篷。</p>
难道是我看错了？凌小曦纳闷地想。尽管她看得十分真切，但她依然努力地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幻象。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会好受一些。</p>
“圣女艾琪可，您没事吧？”</p>
候祭司的声音打破了凌小曦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脚步了。</p>
“呃……没事……”</p>
凌小曦掩饰地笑了笑，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嘈杂又热闹的声音，于是便向那个方向望去。</p>
只见装着食材的木板车停满了草坪，裹着褐色头巾的男人正卖力地地把食材搬进墨绿色的帐篷里。而愉快的笑声是从河边传过来的，那里的曼司正围在一起揉面，一个身材臃肿的曼司乐不可支地炫耀着一块粉团，但那个形状几乎和他一样的粉团却逗得其余的人哈哈大笑。</p>
“圣女艾琪可，炊库人多嘈杂，要不我们绕那条路过去吧！”</p>
“没关系，就走这一条吧。”</p>
候祭司小心翼翼地为凌小曦开路，为了绕开挡在草地上的木板车，侯祭司拐入了简陋棚子后面的泥路。泥路通向一片废弃的部落建筑——不过那些破旧的石头房子现在已经修葺好，用来存放食物坛子了。</p>
凌小曦很小心地走下一段石阶，刚经过一尊断了一只胳膊的石像，一阵茶香就飘散过来了。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望去。</p>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虽然闻起来有点苦涩，却混杂着百草的芳香，凌小曦马上就喜欢上了这香味。</p>
侯祭司也被吸引住了。他伸长脖子吸了一下鼻子，自言自语地说：“哎哟，我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居然忘记了今天是泃林节……想不到在这里还能够闻到这味道呢——”。</p>
“侯祭司，这香味——”</p>
“圣女艾琪可，原来您还记得这卉洱茶呀——”侯祭司难以掩饰惊喜，望向了凌小曦。</p>
“卉洱茶？”凌小曦愣了一下。</p>
虽然她觉得这茶香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尝过这香茶了。侯祭司看到她的表情，反应了过来，然后笑着点了点头。</p>
“噢——是的，是的，对于您来说，过去的时间的确太长了，您怎么可能还记得呢？”</p>
凌小曦明白了他的话，试探地问：“侯祭司，我看您说的是圣女艾琪可·斐嫣吧？您见过她吗？”</p>
侯祭司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回答说：“是的，侯冠见过她——”</p>
凌小曦一喜，迫不及待地问：“那我真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吗？”</p>
“当然。”侯祭司认真地说，然后笑意就出现在布满皱纹的脸上，“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同一个人一样——”</p>
看到侯祭司的表情，凌小曦突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十分滑稽。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转身继续悠悠地向前走去，侯祭司也笑眯眯地走在她的身边。</p>
“侯冠记得，第一次见圣女艾琪可是黑达枭平定娄枭战乱的那年夏天，”他一边回忆，一边语速很慢地说，“那天也刚好是泃林节，是我们塞木司部落祭祀祖先的日子。我当时正在茶园为晚上的祭祀仪式调制卉洱茶，黑达枭突然在茶园里出现了。”</p>
“当他站在我跟前时，我真的感到很惊讶。他身边居然带着一位女孩，而且我更加没想到，自小就不拘言笑的他，居然会和一个女孩有说有笑，那种快乐和爽朗，我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p>
侯祭司说到这里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我还记得那女孩虽然只是穿着一般塞木司少女的衣服，但举手投足所透出的气质却跟普通女孩子很不一样。她一来到茶园就被卉洱茶的香味吸引住了，于是黑达枭就带着她来找我，向我请教卉洱茶调制的方法。”</p>
“其实黑达枭从小就不喜欢卉洱茶的味道，不过那天他的兴致却一直很高，还把那位女孩调配的满满一碗卉洱茶笑着喝了下去。我那时还以为……嗯，不过我后来才从酉长的口中知道，那位可爱又带着贵气的女孩，居然就是圣女艾琪可……真是想不到……”</p>
侯祭司看似无意地瞥了凌小曦一眼，凌小曦却望向了从前方树后升起的炊烟，若有所思地说：“其实蜕去圣女艾琪可表面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族人眼中战无不胜的大英雄，他所期盼的，或许并非是战场上所获得的荣耀。我想侯祭司您所看到，才是真正的他们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