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受雇于长宗我部家的十市水军看似只是本地的一支地头蛇罢了，其统领池赖和也相当年少，但实则却是出自十市细川家。</p>
说是为长宗我部家而战，也只是熟悉了这份雇佣关系而已。但要问其内心，怎甘心屈居昔日丧家犬之下？</p>
但先主早亡，当主年少，诸家臣名为辅佐实则傀儡，又为长宗我部家所贿赂，纵有不甘又谈何反抗？</p>
最开始还有一些家臣愿意追随自己摆脱长宗我部家，可随着长宗我部国亲复国之后势如破竹，甚至偷袭朝仓城一举而下，成了土佐国仅次于一条国司家的大名，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支持者也很快投向了长宗我部家的怀抱。而自己为了不被废，也只能和长宗我部家定下婚约，迎娶长宗我部国亲的女儿。</p>
那位长宗我部家的公主也算是温雅可人，但让他担忧的是朝仓城城破之时，嫁入本山家的另一位长宗我部家的公主却是被带回了娘家，加之一些其他的风声……让他不禁疑虑起当日长宗我部家骗开朝仓城是否有那位公主的手笔在其中。</p>
若果真如此，娶长宗我部家的公主那真是一张催命符。</p>
联想到自己这处处制肘的境遇，这位在砦内看着远处海上明灭的灯光十市水军的少年统领，不禁感叹远处的水军指挥此次轻易就将砦内小半船只吞下，回去定是大功一件。</p>
想来对面的多半就是之前有风声的一条水军了，想不到居然成型得如此之快。</p>
而今晚对方之所以能成就这份功绩，自己那些马鹿家老们还真是出力颇多。</p>
起初敌人来诱敌，港口值夜的部队居然在夜间的海上直接追击。自己得知此事之后急令其他舰队支援其后，因为那点追击的兵力大概率是要被对方伏击的，到那时就是投石入海，溅不起多大水花。没想到自己一调动舰队，几个掌权的家臣就连忙派人打住了自己指挥，致使出击战舰数量不足。</p>
已经前往支援舰队哪怕自己派人去叫回，事实证明也来不及了。这下是又给对方包围圈增加了新的馅料，又让自己背了指挥不利的锅，彻底被家臣们“请”到了屋外，连旁听的资格也无了。</p>
而现在，自己的那些家臣们则有一位更加重要的客人要招待。</p>
吹着海风，嗅到了夹杂于其中的丝丝血腥气味，池赖和心中百感交集。这架空当主难道是细川家家臣的某种传统吗？</p>
“大敌当前，赖和殿下怎么在此观海？”</p>
客人来了。</p>
池赖和心中微微叹气，转身见来的正是至此视察水军的长宗我部元亲和其身后秦泉寺秦惟，行礼道：“元亲殿下。”</p>
元亲见此却只是摆手说道：“水军之事，元亲知道赖和殿下比那些庸才更内行。不用巧匠而用路人者闻所未闻。以殿下之见，我等如之奈何？”</p>
见元亲诚挚的样子，池赖和心中虽然好受了不少，但面上却只能摇头苦笑。</p>
“义兄看的起赖和，赖和心中甚念之，但我军如今锐气已挫，砦内小半舰船皆为敌所获。为今之计，只有固守。”</p>
“小半？！”听到池赖和的解释，元亲心中一惊。“父上之前不是增封十市水军领地以扩充海军了吗？怎么这就是小半了？”</p>
元亲这话让原本心里好受了点的池赖和心中又冒起火来，就是因为这些扩充的封地，自己那些家臣这段都忙着巧取豪夺民众的土地，还强征其加入水军，搞得水军上下既没心思扩军，内部矛盾也越来越大。</p>
但现在他所面对的毕竟是自己的少东家长宗我部元亲，只能硬压下怒火，耐心解释道：</p>
“元亲殿下有所不知，这造舰之事非朝夕之事，无有数月半年之时不可为……”</p>
这边池赖和正解释，秦泉寺秦惟就插嘴冷笑道：“赖和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吧，某不猜，斗胆一猜对面就是一条家的水军。那怎么一条家成型如此之快？”</p>
被这么一呛，池赖和也不忍了。</p>
“哼，传闻这一条家与南蛮、明国、朝鲜多有往来，想必这其中或有外来之力相助。说不准一条御所直接出重金求购其船也不一定。若是清泉寺大人也能为十市水军拨下足量金银，我一月之内亦有信心使十市水军舰船翻倍！届时秦泉寺大人怎么被围歼也无碍我之指挥！我甚至还能让敌军倒戈！”</p>
“你！黄口小儿！”</p>
虽然秦惟在本山家偷袭莲池城之前便被聘为元亲的枪术师范，但秦泉寺家那时还是本山家家臣，只是当时两家关系密切，本山家也就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可后来秦泉寺家却因为受到了长宗我部家的拉拢，在国亲偷袭朝仓城后倒戈长宗我部家。如今池赖和提及倒戈，无疑是戳了秦惟的肺管子。</p>
眼看着自己这边要先外面一步交上火，元亲气恼地制止道：</p>
“秦惟！住口！”</p>
被训斥的秦泉寺秦惟纵使是元亲的枪术师范，在元亲的斥责之下也只能硬把心中的不忿压下去。</p>
“赖和，如今不是我等内讧之时。无论如何，以砦内如今之情况，赖和可有良策教愚兄？”</p>
见长宗我部元亲亲切与礼遇至此，池赖和也只能放下心中的不悦，对元亲分析道：</p>
“义兄大人，原先敌方诱敌，可知其数量不足以正面与我军相争，此时我军当大量压上，一鼓作气而破之。但现在我军小半被歼，只得固守。如果敌军见好就收那自然最好，但若是敌军要攻砦的话，十市砦河口虽深而不宽，敌军无法展开，我方防守正得其利。”</p>
长宗我部元亲听这话却并未感到宽慰。</p>
“这么说来我军岂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亏吃下去？”</p>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现在还出砦击敌，倒是正中敌军下怀了。”池赖和无奈地说道。</p>
长宗我部元亲沉默片刻便做了决定，迟疑问道：“于河口用火攻如何？”</p>
“不可！”池赖和赶紧拒绝。“如今风向于我方不利，而且此乃我军水砦，若是火起则砦内皆葬身火海！”</p>
见此长宗我部元亲虽只得将火攻作罢，但却对池赖和坚定地说：</p>
“那就麻烦赖和殿下组织砦内防务，另外请为我准备一艘快船，我当亲临战阵！”</p>
“殿下？！”听到这话清泉寺秦惟立刻急声劝阻道：“殿下上次在莲池城就以身犯险，如今风高浪急，危险更甚啊！殿下您完全可以在岸上指挥御敌！”</p>
秦泉寺秦惟心直口快，担忧自家少主的安危的他直接点出了上次莲池城的事情。长宗我部元亲本就为上次被那位御所殿下手下留情感到不甘，如今旧事重提反而激起了其心中的逆反情绪，决绝道：</p>
“我意已决！为大将者不身先士卒怎可望士卒勇猛奋战？！”</p>
池赖和见此也怕长宗我部元亲在自己这真出什么事，届时自己没法跟长宗我部国亲解释，于是劝阻道：“水战不比陆战，指挥胜于临阵，义兄大人还请三思而行。”</p>
长宗我部元亲被这么劝，知道自己不改口是去不了前线了，只好略略妥协道：“那我乘船至前线指挥总可以了吧？”</p>
发现长宗我部元亲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前线，秦泉寺只得继续劝阻。池赖和却觉得可行，毕竟自己的家臣团近年来却是越来越不行了，指望他们还不如让元亲试试。</p>
“那我多划拨人手给义兄大人，不过义兄大人请牢记届时务必固守，不得出砦迎敌。”</p>
十市砦内坚守不出，兼定一行人却不急。首先一条水军此行兼定不打算就吃点小菜就离场，此战必须要取得更大的战果才行，一方面是要证明水军的价值，另一方面则是要向保守派家臣树立自己的威望。</p>
“殿下，火炮已经就位。”作为一条家唯一有过火炮操作经验的人，佩吉多自然负责起来一条家唯一一门火炮的指挥。此时的他来至兼定身侧，向其汇报即将进行的炮击的情况。“但是夜间我们还需要试射才能获得具体的射击条件以便进一步调节炮击。”</p>
“我了解。”倚靠着栏杆远眺十市砦内部逐渐聚集起来的水军众，心思又有点放飞。轻叹一声后，兼定向前指道：“就向那座殿守试射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