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黑川元春一行人马出城之后,处在城中的吉良亲贞就一直心神不宁。</p>
他虽是初阵,却聪敏不同于常人,战场直觉出众。</p>
起初见黑川叔父一众人顺利出城,没有惊动敌军,亲贞还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多虑了,兴许是急迫地想建功立业,重回长宗我部家的情绪干扰了自己的理智。所幸便如前两天时吹起随身的竹笛,一方面缓解自己的紧张,另一方面也鼓舞军中的士气。虽然他的竹笛的音色简陋,曲调也不是什么风雅之音,但他的吹奏天赋不错,倒也别有一番风趣。</p>
但随着时间不断地流逝,不安感越发强烈。亲贞渐渐开始吹错曲调,很快没了吹笛的兴致。停下吹奏后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短暂的喊杀和铁炮那骇人的响声,但更让他感到焦躁的是在那之后长久的宁静。</p>
的确,这个夜晚本是很宁静的,但他的心可就不宁静了。</p>
自己的叔父确实是一员良将,但是带了这点人出城袭击地方主力,哪怕对方是在施工,那也绝不可能这么快结束厮杀。更何况这么久过去了,哪怕双方已经在交战中,那对方也该发现并且有所动作了……</p>
吉良亲贞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心中一股绝望之情涌上,但很快就攥拳咬牙,拾掇心情,要领兵出城。</p>
城中的留守武士见这位公子要领兵,赶紧拦住。差点被从马上拉下来的吉良亲贞本就急躁,如今见这些武士这般阻拦,心中那原先被出继的不平连带着现在对这些人愚蠢的恼怒让他情绪失控,又急又气之下根本没法跟这些人解释。</p>
情急之下,他直接扬起马鞭抽倒一个阻拦他的人,怒吼着让众人闪开,策马便要出城,亲随们见此连忙追来,一众将士也急急赶在后头。</p>
当亲贞来至城门之下,城墙上的守军见是公子出门,而且这位平时俊秀温和的公子还声色俱厉的样子,当下也不敢阻拦,只得开门放行。</p>
可出城后在黑夜中吹着凉风,策马疾行的吉良亲贞,一想到此行是去解救此战的本军主将,他就突然平静了下来,不,说平静并不恰当,事实上他开始有些兴奋了。他心想,若是此战成功,自己不仅能成功拯救黑川叔父,还定能让父亲刮目相看,说不定还能阵斩敌将。不由得奋力抽打马匹,你不顾马匹的耐力,也不在乎一条军是否注意到了自己。他自出生以来都未曾这般兴奋,也未有这般激烈的情绪涌上心头。</p>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即将建功立业的狂喜中时候,自己坐下的马匹却在疾驰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一般,迅速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他自己更是被掀飞出去,以狗啃泥的姿势硬生生地撞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p>
在激烈的眩晕感的冲击之下,他很快昏死了过去。而在昏死之前,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说:</p>
“教忠大人失算了呀,只来了一个小鬼……”</p>
当眼冒金星的亲贞醒来时,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眼见一个拿着医师篮子的足轻正拿一块净湿的布擦拭他额头的伤口,刺鼻的酒味闯入他的鼻腔,让他更加清醒。</p>
“啊!”忍不住剧痛的他发出大叫,想躲开却发现自己早就被五花大绑。</p>
这一叫却吓到了正在为亲贞这个昏迷俘虏的治疗的足轻,他手中用力过猛,直接让亲贞发出了一声更加惨烈的叫声,同时应声倒地。</p>
不断的惨叫吸引来了一位武将打扮的人,来至他面前,蹲下后将他扶了起来。</p>
又疼又晕的吉良亲贞,突然被这么一扶,下意识地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是谁?”</p>
对面那人一愣,很快笑着回答道:“如果你问我的话,那我是这支军队的副将依冈赖教。如果你问我们的话,你我双方可在城墙上下对峙不短的时间了,怎么?到现在了还不知道对方是谁?”</p>
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十足的愚蠢问题之后,吉良亲贞羞愤交加,随即闭目扭头,咬牙切齿道:“杀了我!”</p>
依冈赖教闻言笑道:“你还是初阵吧?你这个年纪的小儿我可下不了手杀害。而且我的妻子也刚怀孕,几年后应该也和你这般大,我可不想对你们这些孩子造了太多杀孽。不过这事我没上报,不然这一战御所殿下多半是不带我了。”</p>
说着依冈赖教起身,将一根竹笛递到了吉良亲贞的面前,说道:“你就是吉良亲贞吧?喏,你的小枝。前两天在城墙上吹笛子的人就是你吧?吹得不错,我挺喜欢的。有老师吗?我虽然不太懂音律,不过我们一条家懂这个的公卿太多了,你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指导,然后自己再多研究研究音律知识,应该能吹得更好。”</p>
见亲贞良久不接,脸色还越发难看,依冈赖教一拍脑门说道:“我都忘了你还被绑着了。”便将竹笛放回亲贞身上,但是对方被绳子捆住,自己塞了几次也没成功,只好尴尬地把笛子插在了束缚对方的绳索中。</p>
这么一折腾,吉良亲贞更加恼怒,怒吼道:“杀了我!我既已元服,披甲上阵,就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如今战败就应该马革裹尸!”说着猛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念道:“人间五十年……”</p>
见这孩子脾气倔得离谱,依冈赖教急忙拦道:“停!停!停!我说停停!哎呀!你这孩子!”</p>
他怕亲贞急了要咬人,只得从下巴使劲把这孩子的嘴巴合上。因此亲贞直接咬到了舌头,疼得这孩子眼泪都出来了。</p>
“你想学平敦盛,我可当不了熊谷直实。”说着叹气道,“就当是为了让我多领点功,你先别死。”</p>
见吉良亲贞依旧沉默不语,但表情却已没有方才那般决绝,只是流下泪来,不知道是被自己感动的还是刚才疼的。</p>
见状依冈赖教挠了挠头,指着远处的其他俘虏说:“他们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全力追赶你,以至于精疲力尽被我们俘获。你要是现在就死了,岂不是对不起他们吗?”</p>
亲贞闻言这才睁开含泪的眼睛,看到远处和自己一样被绑着的俘虏们,正是自己的亲随与城中守城的武士。</p>
顿时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他明白这一战基本上完了。</p>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依冈赖教安慰道:“其实你能判断你叔父情况不妙已经很聪明了,可惜你毕竟经验不足,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城只会徒增伤亡罢了。”</p>
天亮后,东小路教忠会和依冈赖教,带着俘虏来至城墙之下。城内本就空余不多的守军见主将、公子与大多数高级的武士都已经被俘,索性也不再挣扎,即刻开门将一条家迎了进来。</p>
看着被抬着进城的东小路教忠,依冈赖教一阵好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