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干笑着应付两声,双颊不停地抖动。
时过中午,谢无猗见谢夫人连饭都没有准备,便懒得再和她打哑谜,“今日拜见过夫人,无猗先告退,也请夫人早些安置。”
按正常的情况,谢无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做主母的早该有所表示,然而谢夫人只是转身坐下,专心致志地喝起茶来,并不理会她。
真是给你台阶都不知道落脚啊。
“或者——”谢无猗左手拈起苍烟,走近两步,“巫堇有谕,我还是住在外面比较好?”
看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蓝紫色蝴蝶,谢夫人陡然想起嬷嬷转述给她的场景,差点直接从椅子上跪下去。
那时,她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谢九娘就是一个野丫头,怎么可能被火烧还毫发无损,怎么可能被巫堇选中成为巫女?
可眼见谢无猗丝毫不留情面地将话说透,又见她指尖的蝴蝶状若妖异,谢夫人铁青着脸,却再也不敢怠慢。她口中直道“哪里哪里”,手忙脚乱地叫下人进来给谢无猗收拾住处。
燕王议亲,谢府没有不收容谢无猗的道理。谢无猗知道谢夫人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凡事都该有个限度。
见她总算退让,谢无猗满意地收了苍烟,盈盈拜别谢夫人。
晚间,待谢宗义回来,谢无猗主动敲响了他的书房门。
四目相对,谢无猗先是踌躇着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她双手绞在一起,把衣服都揪皱了。再抬起头来时,两个眼圈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怔愣片刻,谢无猗张了张嘴,嘴唇却因干裂贴在一起,良久才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
“老爷……”
一见谢无猗这个样子,谢宗义哪里受得了。他抢步上前,一把将谢无猗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抚她的背。
“好孩子,不哭……是爹不好,爹让你受苦了。”
谢无猗游历江湖久了,见过的事情自然多。她知道,对于谢夫人那种色厉内荏的妇人就得来硬的,表现得越不好惹她反而越会心生敬畏。
而谢宗义不同,他身为鸿胪寺少卿,一举一动都需谨慎小心,恪守礼节,绝不会轻易在女人面前表露内心。
要在谢家过得好,就得让谢宗义重视她;要让谢宗义重视她,装得楚楚可怜博取他的同情,让他想起这么多年对这个女儿的亏欠,无疑是最省力的办法。
谢无猗是戴罪之身,查案最重要,实在没那么多精力为谢家的事周旋,因此她必须尽快稳住“谢九娘”的地位,免得横生枝节。
可听着谢宗义的哽咽,谢无猗只觉得反胃。
他若真的爱华氏,就不会把谢九娘扔在决鼻村十七年了。
“老爷,”谢无猗硬挤出几滴眼泪,抽泣着问道,“在出嫁前,我可以祭拜一下她吗?”
她没有说出华氏的名字,目的是验证谢宗义的态度。
闻听此话,谢宗义脸色一变。他松开谢无猗,胡乱收拾起桌上的卷轴,“孩子,不是我要烧死你的……那并不是我的主意。”
他在说嬷嬷去麓州火烧谢九娘的事吗?
呵,谢宗义果然不在意华氏母女,那你当初迎她进门作甚?
谢无猗心下不禁冷笑,表面上只委委屈屈地叹息道:“她不会连个正经的坟都没有吧?”
谢宗义手下一僵,心虚地喝了口茶,“你娘生了你之后得了痨病,按规矩只能烧了,不能进谢家的祖坟。夫人她……原也没办错……”
一阵恶心从胃里蹿腾到四肢百骸,谢无猗觉得这出戏实在是演不下去,原本因谢暄而起的照拂之心逐渐冷却。
燕王是谁本就无足轻重,等她嫁到燕王府,谢家也同样没那么重要了。
谢无猗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然明白。刚一转身,她的手臂就被拉住了。
“无猗……”谢宗义有些动情地说道,“其实看到你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就好像……就好像重新看见了你娘一样……”
还要继续表演深情吗?谢无猗挣开胳膊,却听见谢宗义踉跄着推动了书阁。
她转过头,没想到谢宗义竟然在书房暗格里私设了华氏的牌位。深情得不彻底,虚伪得不纯粹,一时间,谢无猗的心绪有些复杂。她见谢宗义对着牌位出神许久,才从中拿出一幅泛黄的画。看质地,想必午夜梦回,它已经在他手中被抚摸过千万遍了。
那是华氏的小像,旁边题着一首诗,写着她的名字。
华漪。
原来那个可怜的女人叫华漪。
她给自己取的新名字是“无猗”,真是好巧。
可当谢无猗的目光落在华氏脸上时,她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