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现在午门,御座之前。</p>
众大臣在行礼之前,赫然发现跟在皇帝身旁的,除了司礼监的几名太监之外,居然还有张周。</p>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张周堂而皇之从他们身边路过,往午门的门洞之外走去。</p>
“诸位卿家,今日是会试放榜之日,有些事该有定议。”朱祐樘道,“东厂,把人带进来吧。”</p>
随后萧敬得令后,快步走出午门口,对锦衣卫做了传令。</p>
在场的大臣也很好奇,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等过了半晌,看到一群身着青衫的读书人,在锦衣卫的押送之下前来,他们更是摸不着头脑。</p>
而先前已走出去的张周,转身跟这群人站在了一起。</p>
这些士子的数量,合起来,有四五十人之多。</p>
刘健回头看了远处那些士子一眼,赶紧问询道:“陛下,这是要作何?”</p>
朱祐樘指了指远处那些士子道:“他们中,有很多是在到京备考会试时,见过程敏政的人,有的则只是在外间议论鬻题的人,东厂严查之后选了这些人过来,他们都或多或少牵扯到案中,今日朕要行廷鞫之事,自当将他们都叫来,一并说个清楚。”</p>
“这……”</p>
刘健脸色不太好。</p>
皇帝要亲审此案,倒也没什么,但一下子叫来这么多普通的读书人,事可就不会太小。</p>
这好像跟息事宁人的初衷相悖。</p>
“将涉案另外几人,也带过来吧。”朱祐樘又下令。</p>
“是。”</p>
这次萧敬则轻松淡然了很多。</p>
随着东厂又押送了几人来,在场官员也只能认出为首的一人,是翰林学士程敏政,而在程敏政身后左右,各有一名看起来比较邋遢的读书人,其实是唐寅和徐经,而再后面还有三个人,看样子都不像是读书的,更好像是给人打杂的仆从。</p>
“宣读。”</p>
朱祐樘这次是对戴义说的。</p>
戴义走出来,拿着一份奏疏,却并不马上宣读,而是做了解释道:“诸位臣僚,这一份乃是徐经的供状,他在北镇抚司内,供述在入京见程敏政时,曾以金币贿赂于程府的知客,并有程府知客的口供佐证。三名知客也都做了认人,确定乃徐经无疑……同时在程府的知客手中,搜到行贿受贿的册子,详细罗列过去数年曾拜访过程学士的士子所向他们所缴的贿赂。”</p>
“陛下之意,去年九月之前的不算,单就以十月及以后到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前去拜访的人,一并叫来,以此来做现场的指认,看谁有前去拜谒,并有贿赂,行夤缘求进举动者!”</p>
等戴义把话说完。</p>
随即他将徐经的供状,还有程敏政的上奏做了当众的宣读。</p>
在场大臣一片哗然。</p>
连刘健、徐琼和白昂这三个提前得知消息的,都以为皇帝准备以牺牲程敏政和徐经为结果,平息外间议论,做到息事宁人。</p>
现在他们才知道……皇帝准备玩个大的。</p>
不是说张周、徐经和唐寅涉及鬻题,最后也只有徐经和唐寅去拜访程敏政的证据?</p>
那也别就这几个人涉案了,但凡去见过程敏政的,尤其是给程敏政家送过财物的人,一并都给拿了!</p>
这叫什么?</p>
扩大影响,转移矛盾。</p>
之前近乎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张周、唐寅和徐经,但有了这群人在,事情变得复杂,那三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不再重要,舆论就会转向对士子夤缘求进之风的批判。</p>
闵珪急忙出来道:“陛下,如此牵连扩大,是否有损于朝廷的威仪?”</p>
朱祐樘冷声道:“好端端的会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能捅成个鬻题大案,令朝野不安。如今朕不过是想求个答案,难道这不是诸位卿家想要的?”</p>
皇帝就差说,你闵珪现在又觉得扩大影响不好了?</p>
你们攻击程敏政涉及鬻题的时候,好像一个个都没为朝廷的安定着想,感情现在你们觉得事情已超出伱们的控制,所以就要劝朕罢手?</p>
“指认吧!”朱祐樘厉声道。</p>
……</p>
……</p>
五十多名到场的考生,都是本次会试的举人,去拜访程敏政的人很多,不是举人的并不会被擒拿,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在外面议论鬻题案比较凶的考生,一并给拉来做个见证。</p>
现场指认这种事,总是需要一些无关人等过来当陪衬的。</p>
“就是他,顺天府的袁业,他在去府上时,曾拿了六两的纹银,还有一提江南的茶叶……”</p>
说是三个程府的知客,其中有管家、门子、护院,直接过去指认出曾去过程府并送过礼的,直接就被锦衣卫给拉出来。</p>
“冤枉啊!”</p>
“冤枉什么?要不是去见过,怎可能会被人认出来?连礼都对得上!”</p>
锦衣卫的人也不惯毛病,指认一个拉出来一个。</p>
才不多时,就已经拉出二十多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送了礼。</p>
那边的指认还在继续中,而跪在午门前的程敏政则一脸悔不该当初的神色,低头一脸自责懊恼,简直是在恨自己生而为人。</p>
说是礼物给下人的,但其实多数还不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p>
程敏政也是在想,别人都这么干,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干?</p>
“嗯嗯。”</p>
朱祐樘清了清嗓子。</p>
那些回头在看指认热闹的大臣,都回过头来。</p>
“诸位卿家,朕这么查问,是否有失公允呢?”朱祐樘问道。</p>
在场的大臣都不知该说什么。</p>
现在是徐经一个人送礼的事?送礼的人那么多,又不止徐经一个,严格来说……这么查才是最公平的。</p>
朱祐樘道:“朕也知晓,没当会试临近,各处的考生汇集于京师,总会有人想攀附朝中名儒,以借此获得名声,之前朝廷并未有明文规定如此不可,也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相信除了程敏政之外,有受谒接见士子的人也不在少数吧?”</p>
大臣们也都不作声。</p>
在场都是文臣,谁没见过考生?考生来见的时候,带点礼物的也不少,有不认识的或是贵重的也给推辞了出去,但有很多本身就是世家旧交的,来送点礼谁会拒之门外?</p>
就好像李东阳……每年去拜访他的书生,有上百号人之多,难道每个人都是空手去的?</p>
“朕便在此定下规矩,以后再逢大比、春闱之前,任何官员不得接见于各地士子,即便平时要见的,也不可受束脩拜师之礼,但凡相见不得谈论考题等事。”</p>
朱祐樘现场定下规矩。</p>
“谨遵御旨。”在场的大臣现在好像没法对程敏政恨得起来。</p>
程敏政这是牺牲自己,给朝廷立了个规矩呢。</p>
有的人还在想,幸好这次陛下让程敏政来当主考,鬻题的脏水只往他头上泼,不然我去当主考,可能所得的结果一样。</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