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之外，戴义和萧敬二人趋步往司礼监值房走。</p>
“张先生也是的，好端端修什么书？还要修《会典》？这种事岂是他一人能完成的？”</p>
戴义很是费解，却也无奈道，“可要是张先生他自己说要修，陛下却是这般的期待，那万一修不好，或是被文臣挑毛病，这事又不好解决了。”</p>
萧敬疾步跟着戴义，心里还在琢磨，你年岁比我大，怎么这一路小跑比我还快？</p>
“那戴公公，这就去提醒张先生，让他不要逞强了？”</p>
萧敬的话音落，戴义突然就停下来，倒是差点把萧敬晃了个跟头。</p>
戴义瞪着萧敬道：“先前你不说还好，现在都跟陛下提了，陛下抱有如此大的期待，这是说不修就不修的？”</p>
“那……”</p>
萧敬也为难了。</p>
这修也不成，容易被文官挑刺找麻烦，这不修还没法跟皇帝交待。</p>
还有这种差事的？</p>
戴义道：“陛下不吩咐了？让你赶紧找人去把恭贺张、林二家联姻的贺礼，送去林府，让林侍郎知道陛下对此婚事的关心！”</p>
萧敬瞬间就明悟了，行礼道：“咱这就去问问张先生，修书的进展如何，是否非需要程学士或是林侍郎相助不可，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会暗中联络相关人等相助……是这意思吧？”</p>
戴义瞥他一眼道：“伱总算开窍了！去！”</p>
“是，是。”</p>
萧敬一边领命而去，心里却在琢磨。</p>
这种事还用你来提醒我？整得好像只有你是大明白，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一样，此等事还不是要靠我来帮衬？</p>
……</p>
……</p>
国子监，由林瀚修好的宿舍，也是他一家几口所住的院子外。</p>
张周正带着他特别的礼物，就是一部近乎全本的《大明会典》，前来找林瀚“提亲”。</p>
其实在这时代成婚规制中，进行六礼之前，已经派人问询过婚嫁意愿等问题，从纳采开始已基本是在走流程，当然也有直接想纳采的，被女方赶出门的先例也不少，这时代婚约是有法律效力的，正是因为很多事定下来就不能更动。</p>
纳采并不是过大礼，纳征才是。</p>
张周这次来，其实就是以礼数方面，跟林瀚沟通一下，本来这件事应该由张周的长辈来负责，或者直接派人来就行。</p>
但娶的毕竟是侍郎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出的，娶过来是做妾的，因是御赐婚姻，张周觉得也有必要亲自来走一趟。</p>
“来了！”</p>
刘顺在外面看到张周一行进了胡同，赶紧招呼人过来。</p>
“这不是刘助教吗？”张周还记得这个广业堂的助教。</p>
当初第一次来国子监报到，就是这家伙替林瀚给自己设槛。</p>
眼下的刘顺一改之前的傲慢偏见，点头哈腰道：“林老祭酒已等候多时，请随下官前来。”</p>
张周现在也是官了，不过不再是什么国子监学正，而是正儿八经的文官，但如果非要计较的话，张周可以拿自己的从一品武职出来压人。</p>
但用官职压人，可不是张周的风格。</p>
那好像是本身能力之外的东西，在张周看来，太肤浅了。</p>
……</p>
……</p>
林瀚的院子并不大，他和儿子住一个院子，林瀚的夫人和女儿、一个负责照顾这一家老小的婆子，则住在另外一个院子，这男女是分开住的。</p>
张周也在琢磨，大概林瀚这么老，应该也没有什么个人感情需要，否则为何不跟自己的夫人住在一起呢？</p>
还有。</p>
这宿舍都是你主持修建的，咋不给自己安排个更大更好的院子住呢？你这以身作则，有点刻薄自己啊。</p>
想想我的新宅子……</p>
“林侍郎。在下有礼了。”张周进到小院内。</p>
林瀚和儿子林庭都在，却见不到林仪的身影。</p>
马上就是要成亲的女人，就算这小院太小，做不到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再怎么说也要避讳出来见人。</p>
林庭拱手对张周行礼：“见过张都督。”</p>
大明的武勋，基本是有爵位才能进都督府，都以其本身的爵位相称，而像张周这样没有爵位进都督府的，无论是当左右都督，或者是都督同知、都督佥事，都会被称之为“督公”，但因为督公跟厂公容易混淆，一般就称呼都督就行。</p>
“别，林兄，称呼我秉宽就好，我只是挂个虚职，仍在翰林院内供职。”张周笑着。</p>
林瀚道：“利瞻，这里没你的事，你先退下吧。”</p>
“是。”</p>
林庭正要出门，张周也招呼外面的人，把一些纳采的礼物送进来，大箱小箱的东西，整得跟过大礼一样。</p>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厚厚一摞封装好的书籍。</p>
林瀚虽然自己日子过得并不太充裕，但似乎对钱财什么的并不看重，这也是腐儒的通病，一边羡慕那些有钱有势之人所过的好日子，一边还要绷着板着让人觉得他安于清贫。</p>
“今日不过是纳采，何以要带如此多的东西来？你没有薄待了小女，是老夫自己薄待了她！”</p>
对于女儿只能嫁给别人做妾这件事，林瀚还是耿耿于怀的。</p>
林瀚本是可以直接拒绝周太后，但那也相当于拒绝了皇帝，以他的清高自傲，本来也能接受去南京当官这件事。</p>
可权衡再三，尤其是皇帝对他充满期许，想让他来代张周积攒一些儒界的威望，林瀚最后还是答应了。</p>
张周道：“林老，跟在下联姻，是否给您带来了一些困扰？”</p>
林瀚叹息道：“以你的功名，本来在翰林院中熬个十几年，也可出头，只能说你现在出头太早了，朝中同僚又有谁会认可你呢？老夫也是觉得跟你相识一场，你本质不坏，所做所为都是在为大明江山社稷，陛下又对你充满期许，你毕竟是出自北雍……老夫也只能勉为其难。”</p>
张周想说，这话说得漂亮。</p>
合着林老头你自己就没为自己将来的仕途考量过？</p>
跟我联姻，基本上能保证你当个北六部的尚书，甚至你能晋升礼部尚书这种别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你居然在这里跟我扯是为我好？</p>
就算我是你的女婿，别人该怎么对我，照样怎么对我。</p>
面子上，张周可不能去挖苦林瀚，拱手道：“在下多谢林老的美意。今日特地带了一部书，想请林老参详一番。”</p>
“一部书？”</p>
林瀚闻言也皱眉。</p>
他本想说，就算你是状元，年纪轻轻的修什么书？</p>
不过再一想，谁说年轻人就不能修书了？</p>
张周亲自过去，把基本纲要拿出来，递到林瀚手上。</p>
林瀚本也是漫不经心，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书籍，可当他翻看第一本，看到里面的纲要内容，便直接站起身道：“这是……”</p>
“此为《诸司职掌》的重修本的目录，涉及到许多增改，至于具体卷章则在下面那一摞书中。下面也有《大明律》等书籍的纲要，您给参详参详。”张周语气平静。</p>
林瀚没有继续往下看，抬头皱眉望过去道：“秉宽，此书你是从何而来？翰林院让你带出来吗？”</p>
林瀚作为国子监祭酒兼礼部右侍郎，虽然礼部右侍郎只是个虚衔，但有关翰林院内的事情，他也很清楚，自然知道从弘治十年以来，大明翰林院中人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修《大明会典》。</p>
他可不觉得张周有实力能自己去完成。</p>
张周道：“翰林院内现修订的部分，我只是翻看了一下，有的也没有过眼，剩下都是我自己修撰的。所涉及到的，都是成文的律法、规则等，并不涉及到主观臆断，在下怕其中必然有不尽不详之处，所以只能请林老来帮忙参详。”</p>
“你……一个人？”</p>
林瀚也无语了。</p>
大明那么多人，苦心修撰两年，到现在还没摸到门径呢，结果你直接就进门？</p>
“拿来，老夫瞅瞅。”</p>
在林瀚看来，既然张周你吹了牛逼，那我就要给你好好把把关。</p>
就算只是杀杀你的锐气，老夫我也觉得是有必要的。</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