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公子,可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老夫解答的?”
尚冠里,故安侯府。
看着眼前,仍不愿离去的兄弟二人,申屠嘉只苦笑着灌下一口茶汤,才让萎靡的精神状态提振了些许。
近些时日,朝野内外静默无声,天子刘启整天奔走于未央、长乐两宫之间;
晁错也难得没有再嚷嚷着要削藩,似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内史’职务,便史无前例的忙活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晁错如此识趣,申屠嘉自也没有继续戚欺负人的道理,虽然不知道晁错意欲何为,却也大度的给晁错放了几天假。
——晁错上朝不用挨揍,就是申屠嘉最后的温柔。
没了晁错整天嚷嚷削藩策,申屠嘉也是能得闲下来一段时日,索性也不出门,就整日在侯府内,解答起了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的疑惑。
如太祖高皇帝时,戚夫人为什么会那般执迷不悟?
吕太后时,朝臣百官又为何唯唯诺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出吕太后的错误?
再比如先帝之时,贾谊贾长沙为何抑郁而终?
将军张武受贿,为何会反被先帝赐金,以‘厚养其廉’?
乃至外戚薄昭矫诏,为何没有被先帝明令治罪,却又于家中饮鸩酒自尽等往事,都被申屠嘉掰开、揉碎,讲给了这求知欲爆棚的兄弟二人听。
对于这兄弟二人似无止境的求知欲,申屠嘉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至今为止,申屠嘉也依旧还记得,送这兄弟二人过来那天,贾夫人是如何托付自己的。
所以申屠嘉同样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就是将这样两位本心纯善,却稍有些偏激的公子,培养成合格的诸侯王。
而在申屠嘉看来,让这兄弟二人知道更多的往事,从中得到更多的思考,自己再于一旁加以引导,应该能让兄弟二人,具备更健康、正面的认知。
只不过这兄弟二人对‘听故事’的热情,实在是强烈到有些出乎申屠嘉的预料······
见申屠嘉脸上,已是涌现出挥之不去的疲惫之色,刘彭祖也不由有些愧疚起来;
但一旁的刘胜,却显然还没有尽兴;
听闻申屠嘉这一问,刘胜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客套,只赶忙将炯炯有神的双眼睁的更大了些。
“老师老师!”
“讲讲当年,父皇在长安街头,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的事吧!”
刘胜话音未落,一旁的刘彭祖便惊骇欲绝的睁大双眼,望向刘胜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的惊惧!
便是对坐于兄弟二人面前的申屠嘉,闻言也不由愣了愣,强自镇定许久,才僵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有求学、求知的心,老夫自然知无不言;”
“但这件事,公子,还是早日忘记吧。”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再提及‘吴王太子’四个字·······”
尽量以平和的语调,道出这一句很可能在将来,挽救刘胜八百条性命的忠告,饶是申屠嘉丞相之身,也不免讳莫如深的低下头去。
——当年那件事,实在是有些过于骇人听闻!
当今天子刘启,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也实在是有些过分难看······
须得一提的是:在先帝刘恒废除诽谤罪之后,如今的汉室天下,百姓是可以畅所欲言的;
这里的畅所欲言,包括但不限于:对朝堂政策随意点评,甚至指责、辱骂某位朝臣功侯,乃至天子本人!
比如种地种的不痛快了,直接把手里的锄头一扔,扬天大喊一句:贼老天!狗皇帝!
当然,这也仅限于‘无知’的百姓随口瞎咧咧,官员却要再三注意自己的言行。
但在当年,吴王太子的尸体被送回吴国,却被吴王刘濞一句‘死哪儿,就埋在哪儿吧’又送回长安,摆在了未央宫外之后,这件事就有了例外。
——吴王太子、棋盘等关键字,成为了先帝废除诽谤罪、禁止官府因言治罪之后,唯一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屏蔽字!
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后,吴王从此不再朝觐长安,甚至隐隐生出了些谋反之姿的当下,这件事的‘烫嘴’程度,更是直逼出锅两秒以内的饺子。
见申屠嘉不愿意多说,刘胜也知道这是申屠嘉为自己好,只得失望的发出一声叹息;
又被身旁的兄长刘彭祖一顿捅咕、眼神示意,刘胜也终于缓过神来,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对申屠嘉拱手一拜。
“时候不早,学生,就不打扰老师歇下了。”
齐声一拜,却惹得申屠嘉喜形于色的从座位上弹起身,赶忙拱手一回礼!
“二位公子慢走,‘慢’走······”
老师如此耿直,只惹得兄弟二人嘿然一笑,回过身,走到凉亭边沿;
正要各自踩上步履,却闻侯府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几近凄厉的呼号。
“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