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回到客栈,此刻天已大亮。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梦魇入梦前是很难被找到的,纵然王遥骞身上残留着梦魇的气息,但姜望确实以元神寻觅无果,答应帮燕瞰的忙,更多是一时兴起。姜望没有再出去游逛,而是继续休养生息,但是醒着的。燕瞰和郑捕头则调查钱家小姐生前的事迹,以此弄清楚她被梦魇盯上的原因。李神鸢一直都跟着姜望,不可避免的对梦魇有了兴趣。而想找到梦魇,没有人会比李神鸢更轻松了。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在距我最近的梦魇面前。”因屡次三番让姜望更虚,李神鸢言出法随的能力又增强了一些。紧跟着她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荒林里。显然是在小镇外面。面前皆是枯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想到自己说的是出现在梦魇面前,那么梦魇理应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李神鸢很警惕地退后几步。虽是清晨,可荒林里却显阴森。李神鸢没有流露丝毫害怕的意思,再次说道:“我能看见梦魇。”面前依旧是枯树。看来是言出法随的能力不够。但自始至终梦魇也没有任何动静,让李神鸢很怀疑自己上一句话到底有没有生效。寻常言出法随的确没什么消耗,能证实的是,李神鸢说出在梦魇面前的那句话,确是有消耗的,那么就肯定是生效了。她没做什么,自然就不存在招惹梦魇,而梦魇没反应,只能代表,李神鸢并非是它入梦的人选。又待了片刻,李神鸢只有兴致缺缺的打道回府。在李神鸢离开后,荒林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让得枯叶哗啦作响。冥冥中像是在畏惧着什么。......隋国神都。皇宫某处静园。隋帝正亲自沏茶,将沏好的茶递至国师曹崇凛的右手边。“苦檀因象城里有人谈及朕,国师却没有找到是何人?”曹崇凛微微沉思,说道:“以前的确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像这种情况,最近已出现数次。”隋帝平静说道:“那位弱冠澡雪的浔阳候之子,应该也在因象城吧。”曹崇凛说道:“在我视线所及因象时,并未看到他,初才我又观察因象,鱼渊学府似是发生了些事情,有人死了,根据刘玄命的反应,许是青玄署的人。”国师自然不会认得甚至很难记得申屠煌。隋帝淡笑道:“国师觉得该给判官什么样的态度?”曹崇凛默默看了一眼隋帝,也顺着话题说道:“这几日百官都在商议,各有说法,但不管给出什么样的态度,判官又是否真敢淹没磐门?归根结底,奈何海仅是需要一个态度,不意味着隋人需要低头。”隋帝说道:“相互留个面子也就是了,但骁菓军统领在奈何海发现了剑意,那道剑意很隐晦,想是刻意敛藏,是让骁菓军统领都费了些工夫才找到,剑士一脉,能做到此般程度,整个大隋也只有一人吧。”曹崇凛明白隋帝说得是谁,他点头说道:“满棠山隐于垅蝉,唐棠怀疑漠章存活,暗地里总是有些动作,以大局来看,唐棠并未做错什么,从奈何海的反应也很难看出什么,毕竟报复本是常事。”隋帝面色稍显阴沉,说道:“可此事让朕更意识到小觑了唐棠,他能险些瞒住骁菓军统领,便比以前强出不止一点半点,整个世间无人敢称仙,西覃有剑圣,隋有剑神,偏偏唐棠自称剑仙。”曹崇凛闻言,精神有些恍惚。他曾目睹烛神战役的惨烈。那时候的他极其弱小,所有人都死了,他本也没有能活下来的希望,是因有人救了他。曹崇凛觉得是仙人。虽然那个人与他所见的其余仙人不太一样,可那人自称剑仙。唐棠也自称剑仙,难免让曹崇凛心生不喜。但除了这件事情,唐棠的确是古往今来最具天资的人,且行事有烟火气,与其同辈的人,无不佩服,好似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可现在的唐棠,却是没有人喜欢他,哪怕曹崇凛清楚事出有因,并非真的没人喜欢他。不管别人心里隐藏着什么,曹崇凛能够确信,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唐棠,甚至要比隋帝更不喜欢他。只是曹崇凛从未说过,更像此刻这般偶尔会帮唐棠说些好话。隋帝不愿多提及唐棠,揉了揉眉心,说道:“判官的事情朕交予太子来办,褚春秋随行保护,另外,若是可以,国师多在意一些姜望。”曹崇凛看着他,问道:“陛下仍被破境的事宜困扰?”隋帝点头说道:“朕天赋不算差,可也明白,算不上高,又因朝事缠身,难以心无旁骛的修行,国师有各种理由拒绝帮朕,朕只能奉神,但神明让朕循序渐进,朕难免心急些,除了朝事,实在懒得理会旁事。”神都里有人间最强的神明,神明言及隋境有仙人,却始终未说仙人在哪儿,传闻神都里有仙的确是假的,隋国里有仙是真的,隋帝迫切想找到仙人。他望着西覃的方向,喃喃说道:“韩偃入覃,便也可借机试探,西覃里究竟有没有仙。”曹崇凛默默喝茶,他有在韩偃身上藏着底牌,否则单以韩偃,想在西覃接触仙人是很难的。皇宫里,隋帝和国师在闲谈。帝师府邸里,也有人在谈着话。常祭酒在吃糕点,帝师在看书。作为隋国里唯一悟出浩然气并能施展言出法随的读书人,帝师大儒的气质毋庸置疑,他在看书时仿佛便与书卷融为一体,甚至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让人观之便心情平静,难以浮出杂念。“你要在此躲到什么时候?”常祭酒面色一滞,在帝师面前,他做不到丝毫隐瞒,心里冒出的念头便全说了出来,“浔阳候当年帮我良多,但姜望跟他一点都不像,虽然我与姜望接触的日子不算长,可能看出来,他极其惫懒,那对他的天赋是浪费。”帝师皱眉说道:“他能懒得过你?”常祭酒再次面色一滞,讪笑道:“若在鱼渊学府里,我确实最懒,但跟天下懒人相比,我应是很勤快的,镇守磐门的何郎将以及姜望,是我生平所见最懒散的人,我与他们比,实在小巫见大巫。”帝师翻了一页书,说道:“西覃陆司首抵隋,又有姜望弱冠澡雪的事被国师说出来,甚至奈何海生乱,你都没有提前设想到吧?”常祭酒苦笑道:“我哪有此般预见的能力,正因如此,我才躲着姜望,他对我误会极深,怕是没等我解释什么,就一刀要了我的命,哪怕我怀疑他斩杀妖王的一刀很难再次施展出来。”帝师淡然说道:“浔阳候的事情神都里不可提及,你误打误撞让姜望入得神都的视线,不管起因是什么,对姜望而言,确实并非好事,他想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常祭酒满脸愁苦。帝师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在你没有直言什么,除了姜望想杀你,不会有别的坏事发生,但我依旧要提醒你,当年是浔阳候做错了事,你想报恩,可以用其他方式,别到时候让自己也万劫不复。”常祭酒面色微沉,说道:“老师也认为浔阳候罪有应得?没有把我推出去,只因我是您的弟子?”帝师答非所问,说道:“你想让姜望在奈何海陷入绝境,激发他想要奋上的决心,那么自会有别的安排,不会真的让姜望死在奈何海,许是只想借着菩提有玄入隋的理由,做着所谓完美的谋划。”“但你能当好祭酒,是你有这份能力,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就别瞎掺和了,只会做多错多,想来你后续安排也没用上。”帝师把常祭酒面前的糕点端走,说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像这样的事情别再做了,真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为师可护不住,也不会再护你。”似是想到什么,帝师又说道:“褚春秋所言在磐门遇到的能施展言出法随的红衣姑娘,你可曾得见?”常祭酒略显落寞,闻言摇了摇头。帝师皱眉说道:“我会让陆玖客前往苦檀因象督促秋祭一事,你便暂时留在神都,直至悟出浩然气,对了,在此之前,也不可踏出府邸半步。”常祭酒满脸震惊。他虽然确有要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可距离真的悟出,谁也无法保证会在什么时候,若十年都没悟出来,他就得一直待在这里?但帝师用出了言出法随,常祭酒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走,自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陆玖客是大隋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虽然只在最末尾,却要比同样是西覃第十位的陆司首更强,可他甚至没有丝毫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因陆玖客虽是神都鱼渊学府的祭酒,但其实只算半个读书人。他也并非帝师的徒弟。陆玖客是一位剑客。是时常手里捧着书的剑客。是手里虽捧着书,却从未翻阅过的剑客。常祭酒便曾询问陆玖客,既然不看书,又为何捧着书?陆玖客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显得有气质。”然后常祭酒便再也没跟陆玖客说过话了。帝师此刻看着跨门而入的陆玖客,却发现他手里没有捧着书,便已清楚陆玖客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先是朝着帝师见礼,随即便开始挑选旁边书架上的书。按照陆玖客的说法,一直捧着一本书没什么意思,偶尔得换一本。在陆玖客挑选书卷的时候,帝师说道:“你前往苦檀因象,待到秋祭结束为止,顺便查一查磐门出现的那位红衣姑娘,弄清楚其身份,若没什么问题,便带来神都,拜我门下。”陆玖客拿起一本书,说道:“您直接用言出法随将其带来不就好了。”帝师头疼道:“言出法随可没办法查清她的身份背景,这才是重点。”陆玖客研究了一下捧书的方式,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帝师无奈说道:“你最好真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