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跟在贾赦身后大步流星离开荣庆堂,连向贾母告退的话都懒得再说。
他不是原身那透明庶子,无须祈求贾母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垂怜来煎熬度日。
再说如今有贾赦护着,更毋庸去看那张并无半分慈爱的老脸。
正如贾赦所说,这荣庆堂来与不来,他还当真不稀罕。
刚刚就算是贾赦贾琏赶不到,他也自然有法子脱身。
不过那时候当众难堪的人是构陷冤枉小叔子的王熙凤而已。
只是,贾安贾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拿到放印子钱的真实证据,他不想那么快跟王熙凤撕破脸。
才走了数步,贾琮忽然想起一个人留在荣庆堂的贾迎春。
也不知道贾母被自家这便宜老子混不吝气上了头,会不会拿贾迎春来撒性子。
顿时脚步有些踌躇。
贾赦回身问道:“琮儿,怎么了?”
贾琮苦着一张巴掌小脸:“爹,咱们将二姐姐落在荣庆堂了,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迁怒……”
贾赦摇头:“这倒没事,不必担心。”
“老太太就算再偏心宝玉也不会对你二姐姐怎样,最多是照旧不受宠而已。”
“嗯?”贾琮微微有些诧异。
贾母为了贾宝玉那凤凰蛋可以闹得满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居然不会迁怒迎春?
贾赦笑得云淡风轻。
“昔年迎春生母在老太太身边的分位,就跟如今的鸳鸯琥珀几个差不多。”
“若不是你那二姐姐实在性子太绵软,不会来事,难招老太太喜欢,她的日子其实比探春那丫头要好过得多。”
贾琮仰起头,目光直直看着贾赦。
“作甚?你爹我脸上有花?”
贾琮问道:“既然爹什么都知道,怎么不将索性二姐姐带回咱们东院养活?”
“她身边那个王嬷嬷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赦摸了摸贾琮的小脑袋。
这孩子虽然聪颖过人,毕竟还是太年幼。
哪里知道后宅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
“你觉得你太太可是个能真心善待你二姐姐的人?”
“或者能比老太太有大局观?”
贾琮微微摇头:“那怎么可能?”
邢氏为人刻薄寡恩,愚弱贪婪,对迎春不克扣都算她好心了。
才说完这句话,贾琮猛地恍然大悟。
贾母不慈,那是因为贾赦占据了她心心念念想要留给贾政的爵位家业。
对一个模样生得极好的庶出孙女,养大了与豪门公府联姻,也不失为贾府的一道助力。
所以,她对迎春探春惜春明面上看着都还不错,只是没有宝玉黛玉那么受宠而已。
换了邢氏那可未必。
她非但想不到豪门联姻对贾府是天然助力这些事,甚至还可能因为昔年迎春生母曾经膈应过她,而磋磨迎春。
就算对迎春自己来说,自然也是养在荣国老夫人身边对她更为有利,可以抬高她庶出的身份。
贾赦呵呵一笑,接着说道:
“至于你二姐姐身边的恶仆,不是还有你么?”
“我都听见背地里有些人风言风语的抱怨,说什么做哥哥兄弟的插手姐妹房里丫鬟仆妇的事。”
“你那糊涂二哥可没这样好心。”
贾琮笑嘻嘻地道:“爹,那我还真的要帮二姐姐管上一管了。”
贾赦拍拍贾琮的小脑袋:“想管就去管,实在管不住了再让人来回我。”
父子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书房小院。
贾赦这才问道:“单单两阕词气着那个凤凰蛋,你那祖母再偏心也不会让人打你板子,说吧,你还干了些啥?”
贾琮皱皱眉,将刚刚王熙凤故意构陷他一事说出。
顺便也没忘记告诉贾赦刚刚贾宝玉凉薄的反应。
贾赦敲了敲书案:“那凤凰蛋不消说,本来就跟你那好二叔一个样,惯常躲在老太太跟王氏那毒妇身后,只会些精致的淘气,翻不出什么大浪。”
“至于你那好二嫂么,只怕她是想帮你那糊涂二哥出头!”
贾琮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啥?这是怎么说?”
贾赦笑了笑:“你还年轻,哪里知道这些后宅阴私手段?”
“这些妇人心眼比针还小,又有什么出奇?”
贾琮虽然两世为人,对宅斗之事却只是在剧集里看过,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贾赦索性将话挑明:“你当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宫面圣?”
“什么人都能得到御赐九龙玉佩?”
“这是多大的荣耀?”
“更何况,在你那好二嫂眼里,你不过区区一介庶子。”
“这一切荣光本该都是属于你那糊涂二哥的!”
贾琮恍然大悟!
是了,如今这个时代,能进宫面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想来还是当日贾赦在皇宫里的战绩太过彪悍,而他又不是真正的贾琮,对皇室毫无敬畏之心。
所以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贾琮转开话题,拉着贾赦直撒娇。
“对了爹,我不是早早就叫小红让小丫头给你报信去了么?”
“怎么这会子才来?”
“你的儿子差点就要挨大板子,屁股开花了!”
贾赦被他逗得一乐:“你爹我今儿去了趟吏部。”
他去吏部当然是为了荣国家主印信与名帖的事。
“再说了,我今儿就算不到,你也有办法脱身。”
“你当我不知道你院里的小红去找你糊涂二哥了么!”
贾琮抱着贾赦的胳膊直蹭:“爹最厉害,英明神武,什么事都瞒不过爹!”
贾赦仰头哈哈大笑,被自家儿子仰慕的感觉怎么就这么好呢?
父子两个说笑一阵。
见邢氏打发人过来请用午膳,贾琮这才离开书房小院。
他才不想没事看见邢氏那张刻薄脸。
前院。
贾琮先进了新搭建的倒座房,贾安贾乐并戚有禄正围着小桌吃饭。
“三爷回来了?”
三人连忙站起身来。
贾乐笑嘻嘻地道:“刚刚才听小厮们都在疯传,咱们三爷好厉害,连琏二奶奶那么精明能干的人都吃了挂落。”
贾琮有些诧异,他适才被贾赦直接带回了东院,还当真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怎么吃了挂落?”
戚有禄笑道:“听说是贾老太君怪她问事不明,委屈了三爷。”
贾琮撇了撇嘴:“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罢了。”
“要真觉得委屈了我,就不会明知真相还要让人打我板子了!”
说着,贾琮又朝戚有禄微微一笑:
“有禄啊,你以后直接称呼她做老太太就是,什么贾老太君,史老太君,听着怪怪的。”
太君两个字在后世可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就算再不喜欢贾母其人,也不想人用这个词来称呼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