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大门,八字而开,旁边蹲着两座高大威武的青铜獬豸。
门口台阶上站着两行挺胸叠肚的番役。
不待贾赦几人靠近,一名番役早已开声喝道:“什么人?!”
“府卫重地,不得擅入!”
贾赦将右手抬起,朝番役做了个暗记手势。
那番役见状脸色骤变,连忙迎了上来。
“这位爷,快请!”
贾赦命贾安贾乐兄弟在马车里避雪暂候,只带着贾琮跟戚有禄两人从侧门而入。
锦衣府中气氛肃杀,沙沙雪落声里,只有那名番役在前方引路。
贾琮换了芯子后,五感六识极为灵敏。
虽然能够觉察到这一路走来,暗处皆有人随行,但却完全发现不了那些人的具体踪迹。
心中暗暗称奇不已。
番役将三人带至锦衣府正堂后的一处偏厅。
内中正坐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锦衣府堂官。
贾赦一见此人,脸色便沉了下来。
“赵全,怎么是你?周正堂何在?”
赵全?
贾琮心念微微一动。
在红楼续书中难得几回精彩的情节内,率领锦衣军查抄宁国府的正是此人!
赵全缓缓起身,朝贾赦拱拱手,却并不让座。
只皮笑肉不笑地道:“恩侯兄,好久不见!”
“周大人适才有事出去了。”
“不知,恩侯兄今次来锦衣府是有何贵干啊?”
贾琮见这赵全说话口声全然一派阴阳怪气,哪里还不明白此人绝对跟贾赦有宿怨。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义勇亲王徒灿的人,还是永泰帝徒樘那老疯子的人。
贾赦寒着一张脸:“上次被暗卫送过来的薛蟠呢?我要带走!”
赵全呵呵笑道:“敢问恩侯兄是有圣旨?还是有敕旨?”
贾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旨都没有!”
赵全脸上堆砌的假笑逐渐淡去:“贾将军,这就让下官为难了。”
“那是皇家暗卫送来的人,没有两位圣人旨意,下官可不敢擅自做主。”
说话间,他已经换了官称,摆明车马要公事公办的模样。
贾赦登时怒了,用力一拍大案!
“姓赵的,少给老子打官腔!”
“再问你一句,那薛蟠你放是不放?!”
赵全梗着脖子道:“贾恩侯,这里是锦衣府,不是荣国府!”
“容不得你放肆!”
“来人!”
他将手一招,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队气势汹汹的锦衣军,瞬间将偏厅团团围住!
戚有禄见状连忙将贾琮护卫在身后,浑身气血翻滚,双目之间精光暗闪。
贾赦怒极反笑:“好胆!”
但见他右手高举,再度比出那道暗记手势,厉声喝道:“全部给爷滚出去!”
“是!”
锦衣军首领不等赵全开口,宛若潮水般退了下去。
甚至比他们出现的时候还要快上三分。
贾赦回手抓住赵全官服的领口:“姓赵的,二十年前你就斗不过老子!”
“想不到二十年后,你还是一点没长进!”
正想抬手一拳直接将赵全轰出去。
只见从偏厅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口中大叫:“恩侯住手!”
“打不得!”
贾赦头也不回,连声骂道:“你死哪去了?由得这家伙在锦衣府耀武扬威?!”
“居然还敢让锦衣军拿我?!”
来人当然是锦衣府掌印正堂,周缙周大人。
周缙瞬间额上冷汗直暴,这就难怪贾赦想动手打人。
此时也只得先将赵全从贾赦手中救下来,连推带攘地将脸色铁青的赵全送出偏厅。
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回身对贾赦满面陪笑。
“恩侯,来这边坐,喝口茶,先消消气。”
“你不是要薛蟠么,我这就让人带他出来。”
贾赦大马金刀地在厅中坐下。
贾琮跟戚有禄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充当两件摆设。
周缙仔细打量贾赦,温和笑道:“这么些年过去,恩侯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
贾赦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区区一个赵全都被养成了气候。”
周缙不好明言,口中含含糊糊地道:“他可不比原先,现在是老圣人麾下的人……”
又是永泰帝?
先是吏部尚书,又是锦衣府堂官,他跟姓赵的有亲?
贾琮念头微动,在大明宫里的那位老疯子头上又暗暗记了一笔。
只听贾赦冷笑道:“那又如何?找个借口扔出锦衣府就是了。”
“也省得碍眼。”
周缙哪里有贾赦这么混不吝。
前次在大明宫内,贾赦撒泼气得永泰帝吐血一事,早就在神京传得沸沸扬扬。
半晌,才沉沉叹道:“不如,恩侯你出山吧……”
贾赦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偏厅外看去。
此时唯有满天大雪,四处空无一人。
“这些话莫要再说了……”
两人相视一眼,心内俱有无数话头翻滚,最后却仍是只得默然无语。
片刻后。
两名番役将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的薛蟠带进偏厅。
薛蟠一见贾赦在座,心内霎时狂喜。
连厅上还有什么人都没看清,挣脱两名番役,连滚带爬冲过去抱住贾赦大腿不放!
“大老爷,我是住在梨香院的薛蟠!
“救命!”
“救命啊!”
他初进荣国府时就去拜会过贾政贾赦,当然认得出来。
在锦衣府狱的这几天,要吃没吃,没穿没穿。
忍饥受冻,还时不时被人带出去照一日三顿的揍。
算是将他这一辈子没遭过的罪都受完了。
贾赦见他满身血污,蓬头乱发,气味十分难闻。
微微皱眉,抬起脚将薛蟠轻轻踢开。
转头唤道:“琮儿,这家伙交给你来处理。”
贾琮举步上前,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静静盯着薛蟠。
“薛大哥,你可知道错了?”
薛蟠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了贾琮的脸,瞬间像是见了活鬼!
这张脸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身躯连连往后倒退,口中不住嘶声大喊:“你,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