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赵无恤与季嬴成婚时,天真烂漫的她一句“阿姊能嫁兄长,我为何不能?”让满堂震惊,让赵无恤尴尬不已,也差点让季嬴改了心意。如今她已经快7岁了,长得落落大方,朝上飞扬的眉毛和眼睛继承了赵鞅,精致细腻的脸继则承了她母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穿着打扮跟一般的垂鬟少女不同,窄袖的裳、脏兮兮的绔,腰间竟然还别着一把弹弓,背上插着把木剑,若不细看,只以为她是个假小子。
津娟和乐灵子、季嬴都对这个赵鞅小女儿的未来忧心忡忡,如此作态,可还嫁的出去?哪家诸侯卿大夫敢要她?不过赵无恤看法却不同,他不求自家妹妹闺女个个都是乖巧娴熟的淑女,若是将赵佳关在屋子里闷着,只怕好动的她会憋出病来。不如放养几年,等年纪稍大,自然就收了性子,爱起梳妆打扮来了。
“女红学得如何了?”赵无恤不以为忤,扶着小妹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打趣地问道。
一听此言,赵佳顿时嘟起了嘴,高傲地昂首,似是不屑于回答,最后才装腔作势地说道。
“女红、针线,斗屑之人为之也!”
男耕女织,这是天生的本分,季嬴的针线功夫完美无瑕,甚至连赵无恤那四岁半的大女儿也能捏针了,缝补自己的巾了。然而赵佳织出来的却一团糟,线头横七竖八地纠缠到一起,就像一个可怕的丝线牢笼。刻薄的韩姬曾笑话说,她的手跟铜铁工匠一样笨拙,浪费了上好的鲁缟。
“攻金之匠的手才不笨!”赵佳当即昂着脸反唇相讥。
“兄长腰间的宝剑干将,手笨的人能锻造出来么?若说天下谁的手最巧,肯定是莫邪!”一席话噎得韩姬暴跳如雷,却奈何她不得,在赵氏的女性里,她的地位只怕还不如这位小妹呢……
赵佳不爱女红,反而偏爱飞鹰走犬,赵宫里的中山獒犬见了她都怕,真是狗也嫌弃。还爱弹弓、木剑,赵无恤见过她带着赵氏年轻一辈的孩子在邺城赵宫射蝉的模样,小姑娘一直眼睛微闭,另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猎物,手臂伸直,就像养由基开弓一般,飞出去的石子轨道笔直,准确无误,而当她拿起木剑来,也颇有架势,赵无恤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在泮宫中械斗的影子……
对此,赵无恤不无遗憾地说道:“你真该生出男儿身,那样的话,我赵氏又多了一位能驰骋沙场的将军。”
不过,他没记错的话,本来赵鞅应该有一位幼子赵嘉,后来会被赵襄子分封在代地,成为代君,在襄子死后他还跟伯鲁之孙争夺君位,导致了赵国的内乱……
所以生儿子也不一定是好事啊,古往今来的君王,都巴不得多子多孙,可到了他们老来,却又要面临子孙夺嫡的明争暗斗,甚至血腥残杀,何苦来哉。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如此想来,对于季嬴投胎未能生子,赵无恤就更加释然了。
不知不觉,脖子都有些酸了,赵无恤拍了拍在他肩膀上玩得起劲的赵佳,故作严肃地说道:“还不下来?能骑在我头上撒野这么久的可就你一人。”
这是她的专属待遇,赵佳咯咯地笑道:“他们都说阿兄是晋国执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现在岂不是也在万人之上了?”
“对啊,你都能跟国君比肩了……”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啊,家人总是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快乐和动力。无恤虽然很想再逗她一会,但他可是大忙人,必须去官署与家臣幕僚开会,统筹军政事务,准备开春对齐国河间的进攻了。
突然被抱了下来,赵佳有些不开心,小脾气立刻就爆炸了,踮着脚扬眉道:“一年里难得见几次阿兄,每次都没多会就没了影,到处都找不到你,要么说是在代,要么说是在铜鞮宫。”
无恤笑道:“今天暂且这样,骑马游戏到此为止,改日再补偿你可好?我在刚刚打下来的代地,阴山之南有一片草原,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游玩!”
“草原……”赵佳转怒为笑,瞪大了眼睛,她手舞足蹈地高兴了一阵,又茫然问道:“草原,是什么样的?”
“比赵宫里的花园要大,比邺城外的林苑要大,大许多倍。来,跟阿兄一起唱……龙城塞,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晋国河外,虢城,大河里的冰凌开始消融,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
“赵氏决定春耕后就发兵进攻河间。”一间小亭中,韩虎披着貂裘,段规则跪坐在他对面,君臣二人正商谈刚从邺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韩虎面上比较轻松:“子泰拍着胸脯说了,这次攻击齐国,只需要他赵氏一家动手,韩魏不必出兵,魏出二十万石粮食,韩出十万石粮食资助即可,吾等好好准备后年的伐郑之役就行。”
段规摸着胡须,眼珠一转,说道:“臣倒是觉得,此次韩氏与其出粮,不如主动请求,与赵氏一同出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