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泥沙十分肥沃,特别适宜农作物的生长,邺城理应人烟稠密才对。但这里时常受到洪水的威胁,每当洪水暴发,万壑奔腾,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冲出高山,向平原一带横冲直撞,摧毁房屋,吞没土地,过去数百年间邺地的百姓只能呼号奔突,四处逃荒,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村落,还不容易繁衍的人口,一场大水便能让这些统统化作乌有。
正是由于对大自然刻骨铭心的恐惧,这里才会让巫祝们乘虚而入,搞活人祭祀河伯。赵无恤沉了巫女,但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需要彻底解决可怕的“河伯”,给它套上枷锁,让它不能再兴风作浪。
而十二渠的挖掘,能完美解决漳水之患。
赵氏工匠众多,不缺这种大型水利工程的设计者,原本“匠人”的职责其一是“建国”,即给都城选择位置;二是“营国”,即规划都城,设计宫室、道路;三是“为沟洫”即规划田畴,设计水利工程。何况还有鲁班和诸多数科计吏,就在赵无恤破邯郸之年,邺城沟渠的规划便出炉了。
工程计划建在漳河出山口,即冲积扇的上端修建十二道低堰,呈梯级层层拦截流水,再在每个低堰的上游的南岸修建一条水渠。
就在当年,第一任邺令成抟便征发当地民众,与数千俘虏一起开始开凿沟渠,花了三年时间,一年修起一道堰,一条沟。三年后,内战结束,故绛移民来了,他们里的青壮才在新家站稳脚跟,播撒下春天的种子,就被第二任邺令计然再度征召,三年时间,把剩下的九条沟渠一一修完,这也是攻代、攻齐、攻秦三战,赵无恤都没用邺地劳役兵卒的缘故。
漳水旁也有小溪、小泽,但从无到有开凿沟渠,工程不可谓不大,民众不可谓不苦。
虽然赵氏也有做宣传,却终归无法传到所有人耳中,这种不知所谓的劳累会让人生闷气,于是当地人和移民难得地同仇敌忾,又有人唱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对赵无恤不敢骂,他们就骂新的邺令,宋国人计然来,甚至还恶狠狠地说:“取我氏族而离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计然,吾其与之!”
此举也引发了任章等力主与民休息,无为而治者的抗议,认为十二渠已成恶政,应该叫停。
“这是因为民众对修渠的好处不够了解的缘故。”
赵无恤却站出来力挺工程,并宣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如今邺地的父老还看不到好处,苦于劳役,然三年之后,吾必令邺地父老子孙富足安康!”
于是工程得以继续,并在去年秋收前顺利完工,与此同时,十二渠的功效,开始逐渐体现出来。
去年雨水连绵,秋水时至,邺城的土著都面色苍白,只以为“河伯”又要发怒,水淹邺地了。但从上游汹涌滚来的洪水,首先要经过的是长达20里的邺城上游河段,在那里,12道石筐堆砌而成的低溢流堰出水而立,每道堰的上游均开一个引水口,设闸门控制。
这样一来,洪水时水流从低堰滚过,经十二道低堰层层拦截,水流自然变缓,分杀了洪水的水势,流经邺地的时候,便平息了不少,于平原田地无害了。
本来收拾细软打算逃跑的邺城豪长、民众看着这种“奇迹”发生在眼前,不可思议之余,望向那十二道让他们苦痛劳累的河堰时,态度便不一样了。
“莫非,是这些河堰遏制了河伯之怒?”他们面面相觑后,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更明显的好处在今年秋收里得到验证,今年和去年不同,雨水较少,漳水水流并不充沛,从故绛迁徙来的农夫们都自认倒霉,以为会得到一个荒年时,却是他们深恶痛绝的十二道沟渠救了收成……
原来,枯水时十二道低堰也能拦蓄水流,供给渠道足够的水量,这些沟渠再流入邺城周边十二座乡的田地里,使邺地的十万亩农田都得到灌溉。
而且,除了可以解决灌溉用水外,漳水多泥沙,泥沙中含有丰富的有机质,可淤沙肥田,排盐卤,于是在水渠的滋润下,邺地两岸广大的盐碱地得到改良,使昔日的盐碱荒滩成为膏腴之地,粮食亩产较修渠前提高了两倍以上!从原来的亩产一石,一石半,一跃至两石、三石!
所以才有了今年秋收的万民欢呼雀跃,加上免税三年、鼓励生育、少有所教、逢年过节小恩小惠等策略,当地人和移民对赵氏政权,对邺城令的态度也改变了。
这一日,巡视完秋收,又和计然定下“损有余而补不足”和“损不足以奉有余”一内一外两条储粮策略后,赵无恤和计然乘车离开。路过其中一条沟渠时,恰巧听到几名在沟渠边龙骨水车上欢快踩踏的孩童,正用清脆的嗓音唱着当地童谣:
“我有子弟,上卿诲之。我有田畴,计然殖之……”
:晚上还有一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