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四边的高墙虽然用砖瓦砌成,比一般的夯土墙要牢固,但并不是为了防御而修建,但仅此而已,没法和堡垒相提并论。在几十个人抱着的大木面前,比纸糊的也就是强那么一点点,再撞一次,东面的高墙就要被撞坏了。
大难将至,孔圉的府邸已经乱成一锅粥,府中不止有血气方刚食客家兵,也有许多妇孺臣妾,他们纷纷喊道。
“打不下去了!”
“让主君投降罢!”
“快献出太子罢!”
一时间哭声喊声骂声,响成一片。
但孔圉性格看似柔和,实则十分坚持己见,否则也不会因为不迎合卫侯,导致执政之位都丢了。
不到最后一刻,只怕他不会屈服。
众人惶惶,子路却默然不言,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夫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为仁义而死,也挺不错。
他戴着武贲冠,披着重甲站在即将破裂的墙垣前,手中长剑已饮饱了鲜血,只是刃有点卷,毕竟今夜它无数次地砍进骨头里。
“老伙计……陪我到最后的,还是只有你。”子路低头笑了笑,他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夫子的情形。
那时的他,是家乡出名的轻侠恶少年,头戴雄鸡尾羽装饰的帽子耍威风,佩戴着公猪鬃毛装饰的长剑显示自己的无敌,曾经瞧不起文质彬彬的孔子,屡次冒犯欺负他。
孔子却不以为忤,九尺的身躯下隐藏着惊人的力量,这是继承了他那能撑起城门的父亲的力量。一只手就将子路降服后,笑着问他:“小子何好?”
子路记得,自己那时候年轻好胜,在力气上比输了,便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梗着脖子道:“吾好长剑!”他当时琢磨的是,要如何才能把这个啰里啰嗦的大个子刺个对穿,让他再也无法对自己废话。
孔子大笑:“剑者,小道也,以汝之能,若加以好学之心,日后当不仅限于一介游侠。”
子路虽然出身卑贱,却有几自傲,他张狂地说道:“我听说南山有一种竹子,不须揉烤就很笔直,削尖后射出去,能穿透犀牛的厚皮,所以有些人天赋异秉,又何去浪费时间学习?学又能学到什么?”
孔子却笑意悠长:“不然,若能在竹箭的尾部安上羽毛,再将箭头磨得锐利,不是能射得更深更远?学的用处,就在于让有天赋的人括而羽之,镞而厉之。”
子路这才心服口服,下拜表示受教。
“哗啦”一声,子路的回忆被打断了,东边高墙上已经被撞出两个大洞,透过那两个窟窿,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阳光,还有无数狰狞的面孔……
“夫子……”子路睁开了眼。
“我跟着你学了二十年,身上除了勇之外,也学到了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算是‘括而羽之,镞而厉之’的好学君子了么?”
“只可惜,我唯独缺少了惜身避险的智啊,终究成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抹去虬髯上清晨的露珠,正了正自己的冠,又结紧了缨带。这是在拜入师门后,夫子郑重其事地给他加上的,二十年来,他从未让它歪斜过,哪怕在战场上也是如此。
下一刻,墙体被彻底推开,诸卿家兵一涌而入,零星的箭矢阻止不了他们。
但子路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长剑笔直,以一敌众,浑然不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