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袭失败后,盗跖带着四千人连夜撤到南边十多里以外,拉开了和追兵的距离。:../清点人数,发觉一共少了三四百人,其中两百是混战和追击中被敌人杀伤的,其余则是夜路失散的。
他觉得走到这还不保险,又往西移动了十里,这才停下,召集亲信公议。
面对这种初战不利的局面,盗跖的亲信们分成了两拨,一些悍不畏死的凶徒认为应该集合所有兵力,明日与赵无恤决战。战胜后再度南下,仍以攻下阚城为要务,一来是因为昨夜输的有些憋屈,想要为死去的人复仇,二是只要击败了赵无恤,鲁国短期内大概无兵也无胆来驰援了,他们便能破庙掘陵,无数珍宝任由瓜分。
另一派则认为,一旦与赵无恤决战再度失利,而阚城又尚未攻克,可能会遭到前后夹击,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溃逃,而是会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两拨人争论不已,眼看夜色将尽,盗跖也听不下去,开始起身拍板。
“众人的仇自然要报,但不是今时今日,这仗是没法打了,吾等必须早些撤离才行。”盗跖对几名亲信如此说道。
他盗跖纵横大野泽近十年,从一无所有的轻侠成了手下户数过万,徒卒九千的大盗,自然是有一套本事的。
以往外出劫掠也好,与各地邑兵交战也好,凡是作战,盗跖都会遵循“击其微静,避其强静;击其疲劳,避其闲窕;击其大惧,避其小惧”的办法,这些都是自古以来治军作战的基本规矩。
但这次的对手和以往不禁打的邑卒有所不同,是需要规避的那一类强军。
“兵法云,所谓强军,就是驻军时严整战备,行军时行列整齐,作战时进止有节。这些赵无恤的军队都能做到,即便集结阚城的偏师,我也没有把握正面与之对敌。”
盗跖之徒里有几人很是不甘:“将军,忙活了一月。邾娄全军覆灭,吾等的部曲也有不少损失,眼看阚城将陷,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可惜!”
“二三子且听我一言!”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定定地等着盗跖发话。
盗跖沉稳地说道:“天下百业。任何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准则,那便是‘道’。盗亦有道乎?自然是有的,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盗的圣明;率先进到屋里作战,这就是盗的勇敢;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盗的仁爱……吾等此次劫掠郓城,破中都外郭,攻阚城以至于全鲁震惊,已经足以扬名天下。而我在作战时也身居前拒,财物均分。从来没有人抱怨过不公。”
“但做到这两点还不够,还要能观察时势,权衡利弊,判断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盗的智慧。如今的情况便是这样,虽然与赵无恤决战胜负在五五之分,但无论输赢,损失必然惨重,今日在坐的可能会折损过半。吾等为盗者不过是见利求财而已,此处不可盗。换一处即可,若是强行为之,那就是不智了!”
一席话后,盗跖之徒被他说服了。全部同意暂时撤离。
“赵无恤这一年来战功赫赫,绝对不可小觑。此次我军撤围西退,需得万分谨慎才行。彼辈昨夜小胜,士气一定高涨,因为夜间不熟悉路况,所以没有全军追击。只是派人衔于尾后窥探。可一旦天色放亮,他必然会一改这几日的持重,转而舍弃辎重突然追击,希望将吾等击溃!”
群盗大惊失色:“那该如何是好?”
“我自有办法,吾等动作必须要快,这边的四千人先行撤离,到南湖边上渡河、设防。我去接应还在阚城下的两千人,依次绕城西去汇合,为确保无失,这次撤军,我亲为二三子断后!”
众人纷纷阻止道:“怎能让将军犯险?”
盗跖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发起此次大掠的是我,判断失误的是我,决定抛弃金玉钱帛、美金重器撤离的也是我。既然如此,我自然应当断后。就好比以往劫掠结束,我最后一个退出屋子,这就是盗的义气!”
群盗大受感动,心里又一次生出了效死之意,盗跖颇能聚集人心,靠的就是一个义字!
“加上我方才说过的,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不具备这五种能力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这,便是盗亦有道了!”
盗跖虽然为盗,却也自命不凡,认为自己要做的是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大盗!
……
赵无恤下令枕戈待旦的武卒集合,一刻钟后,冉求、田贲、虞喜、穆夏诸军吏在无恤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集结。等到天色渐渐能看清时,两千余步骑整整齐齐地列阵营门口,连那些征召的杂兵徒卒也不例外,他们毕竟有过几次被征召的经历。
昨夜不追是怕遇到埋伏,今晨却没这顾虑,在接到轻骑士追踪的回报后,赵无恤判断,盗跖主力开始西撤,现如今若是火速抵达阚城下,或许还能堵到他留下围城的偏师。
在他想来,几千秩序散乱的盗寇,带着劫掠的钱帛财物,乃至于人口妇女,即便想撤离也会动作极慢。于是他也没有多说话,只在诸部步骑前边驰马巡视了一眼,即下达命令:“全师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