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尼东印度公司集合了他们所能集合的全部兵力,带着十六门刚从舰上卸下的小口径舰炮,再一次对澳门城发起猛攻。经过半天的激战,东望洋山宣告失守。
面对着如此强大的敌人,议事会主席罗萨里奥不得不再次派人向背后的明军求援。然而,直到尼德兰人和英国人把大炮架到三巴炮台和加思兰炮台下面,通往香山县的关闸仍然没有打开。
见死不救,之前那么多黄金白银通通白花了!看着关闸后面严阵以待的明军,罗萨里奥气得直咬牙,恨不得像他们的祖辈一样,等仗打完后给那些王八蛋官僚点颜色看看。
与此同时,两广总督胡应台委派的谈判代表广东巡按周用宾和海道副使顾贤明,也跟东印度公司首航舰队司令官伯爵以及即将正式接管澳门的奥普多尔总督达成了协议。
为了体现大明的军威,也为了给这帮不速之客来个下马威。在澳门城破、伯爵发起攻击之前,胡应台命碣石水寨把总李相和里海把总陈士璇紧急调来两营官军,打着增援关闸、确保东印度公司陆战队和海岸警备队退路的幌子,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而,他们是绝不会越过关闸一步的。毕竟谁都要留条后路,万一伯爵久攻不下,或也像佛郎机人一样守不住,那巡抚衙门还能个回旋的余地。
兵不参战,不等官员不会随行。作为深受皇恩的朝廷命官,海道副使顾贤明守土有责,他必须跟着东印度公司官兵们一起进城,以宣示大明的皇权。
“大人放心,卫队就在前面,绝不会让您身陷险境的。”
走出关闸不到两里,顾贤明就发现前面有一个庞大的营地。小溪边上堆放着刚割下来的、散发着香味的干草。穆秀才陪着他跨过小溪,再向左转,经过大批的士兵和大炮,来到有士兵在那儿挖土的高岗。
顾贤明没有特别注意这个简易的多面堡。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对东印度公司来说,比澳门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值得纪念,因为这里不但是他们的集结地,而且还是出发阵地。
“朝廷命官!老三,你看,那是朝廷命官!”
他和穆秀才的到来,引起了一直没有归属感,不知道自己是大明官兵,还是洋人部下的台湾海岸警备队员们一阵骚动,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自以为是地说道:“招安,肯定是招安。王老四,你小子发达了!现在是分队长,招安后怎么着也得捞个百户干干,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帮老兄弟。”
“快打仗了,招什么安啊?”
头目模样的年轻人狠瞪了他一眼,指着正把陆战炮往骡马上套的白人炮兵们说:“照我看,跟辽东那次差不多了。官军立功,咱们发财,只不过鞑子换成洋人罢了。”
“洋人打洋人?老四,你没开玩笑吧?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亏你还在鸡笼呆了那么久,洋人能是一伙的吗?有好的也有坏的,你我这是碰上好的了,如果碰上坏的,非得把你小子生吞活扒了不可。”
顾贤明回头瞄了他们一眼,随即跟着穆秀才离开山岗,在一片稠密的矮林中,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前行。走到树林中时,一只白腿的褐色兔子跳到他们面前的路上,被众多的马蹄声吓得惊慌失措,在他们前面的路上跳上了很久,引起陆战队员的注意和哄笑,直到几个人一齐吆喝它,才跳到路旁的密林里。在密林里又走了一里多路,他们来到一片林间空地上,这儿就是伯爵的指挥部。
“再次见到您很高兴,尊重的副使阁下。”伯爵显得分外热情,一边微笑着打起招呼,一边示意部下去搬马扎。
大明初循前朝旧制,定封公、侯、伯三等爵位。几百年来,只有功臣和外戚有才能享此殊容。同时受封而未领铁券者,被称之为流爵,不得袭封。就算最低级的“四等奉天翊卫推诚”,其俸禄也在正一品之上,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可见身份之高贵。
而眼前这位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伯爵,顾贤明很自然地跟大明管制挂起钩来,连忙让开身体,诚惶诚恐地说道:“司令官先生无需客气,下……本官只是随行,不要因本官而耽误了军情。”
他的反应,穆秀才并没有感到意外,更不会认为这是卑躬屈膝,毕竟在东方的西洋贵族太少了,整个澳门都找不出几个。与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和葡萄牙果阿总督身份对等的伯爵,完全当得起这样的礼遇。
倒是伯爵反而不那么在意,随手接过一个布袋,呵呵笑道:“副使阁下,这是东印度公司的一点心意,希望贵我双方今后还能像现在这般友好。”
金条,整整一袋金条!
到底是伯爵,出手就是大方,顾贤明眼睛都绿了,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不等他说完,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走进帐篷,朝伯爵说道:“司令官先生,城破了,我们行动吧。”
众人这才注意到刚才还隆隆的炮声,现在却渐渐地稀落下来了。伯爵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边接过侍卫递上的佩剑,一边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值星官,起鼓!”
“是,司令官阁下。”
随着伯爵的一声令下,营地里突然响起一阵热血沸腾的战鼓声,奥普多尔总督微笑着朝老朋友打了个招呼,随即握着手枪走了出去。
风笛声响起,六百多陆战队员和七百多海岸警备队员,迈着整齐的步伐,呈三个方阵把炮兵拥簇在中央,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往从未受到攻击的那段城墙压去。
顾贤明感觉很是奇怪,禁不住地问道:“穆大人,这是什么韵律?”
“陆战队进行曲,既鼓舞士气,又能指挥战斗,否则语言不通,这么多人早就乱成一团了。”
“哦,原来如此啊,”顾贤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穆大人除了辽东之战外,有没有见过洋人打仗?我是说洋人跟洋人。”
“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
令顾贤明倍感震惊的是,穆秀才这个文官居然脱下官服,换上了一套洋人的衣服,甚至还抓起两把上好子弹的手铳。
“穆大人,您这是干什么?”顾贤明吓了一跳,指着前面的城门说道:“西夷狗咬狗,这不关我们的事。打赢了咱们就进去,打不赢咱们就退回关闸,看见没有?快马我都准备好了。”
穆秀才笑了笑,一边追向队列,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战场上刀枪无眼,顾大人,你我还是小心点的好。”
顾贤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拉在后面,连忙拧起官袍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喊道:“等等我,穆大人,等等我。”
与此同时,城外已聚集了一大批老弱妇孺,显然是被澳门议事会紧急疏散出来的。毕竟留在城里只能死路一条,而越过关闸就能有一线生机。
炮声、枪声、哭声、鼓声、喊杀声、哀号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木头烧焦的味道。奥普多尔总督飞快地观察了下四周,随即举起小喇叭喊道:“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所有人都让开!”
“感谢上帝,总督大人来了,总督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