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眯着眼睛,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所谓流民作乱,也不过是生活不济,方才行此下策,此等流民,并非外来倭寇,乃我华夏苗裔,朕不忍加之以刀兵。”
叹了口气,现年十八岁的正统皇帝继续飙着他的演技:“况且,前日里朕欲加御马监军饷,王司徒曾与朕言,近年来天灾不断,户部用度已然入不敷出,方今北有瓦剌窥伺中原,南有麓川尚未平定,再兴兵戈之事,于国无益,劳民伤财。”
王司徒是户部尚书王佐,和王朗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认识什么姓诸葛的敌国丞相,这个从太学里一步步走出来,从户科给事中一路爬到户部尚书的能人,此刻低着头站在文官儿的队伍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没人敢喷他什么,外朝限制皇帝大手大脚花钱,历朝历代都这么干,哪怕皇帝要花户部赋税买根蜡烛,也得喷几句“与民争利,非明君所为”。
而现在别说他了,就是那些五品、六品的小官儿也知道,皇帝这是又要开银矿,贴补他的内帑了,而且借着自己刚刚让步的机会,直接向着外朝发难,这事儿……不好办。
当然了,关闭银矿这是皇帝刚刚即位那会儿的德政,所以皇帝不能自己说,所以只听朱祁镇话锋一转,问道:“事到如今,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以解东南百姓之忧。”
然后就看见翰林编修徐珵晃晃悠悠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说道:“启奏陛下,微臣确有一策,今斗胆讲出,还请陛下恕罪。”
朱祁镇摆了摆手,一脸的大度:“徐爱卿快快请起,若有良策,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于是徐珵站起身来,大着胆子就开说了,然而脑袋转都不敢转一下,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多文臣武将都在瞪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早就千疮百孔了。
“启奏陛下,方今朝廷府库空虚,断不能再兴兵戈,此乃爱民之举,然闽、浙匪盗不息,流民啸聚,若是置之不理,亦是害民之举,微臣斗胆,请陛下重开银场,召流民挖矿,供给饭食,则盗贼自息。”
徐珵说完这话,低着脑袋退了回去,正统帝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意,刚想说一声“准奏”,就看见户部尚书王佐站了出来,厉声喝道:“无知小儿,汝欲陷陛下于不义耶?”
严格来说,这时候应该出来一个都察院的御史或者是科道的给事中,用不着正二品的大佬亲自下场肉搏,然而之前皇帝提过王佐的名字,那他就必须站出来了,这是一种担当,同时也算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就看见王佐撩衣跪倒,大声说道:“昔年,正因银矿矿脉枯竭,又兼百姓困苦不堪,陛下广施德政,将其关闭,今若再开,恐有朝令夕改之嫌,绝非明君所为!老臣还请陛下下旨,将这不忠不义之人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自古矿藏都是国有,所以这时候就不能说“与民争利”了,不过孔圣人不是说过嘛,“君子喻于义”,皇帝这么高大上,当然是君子了,君子……就要用大义来压,所以王佐这一番话说出来,朱祁镇的脸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