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李享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立在薛夫人身后的柳湘莲面露喜色,朝自己点了点头。
李享自然不好驳义兄的意思,于是对薛夫人道:“那就依你的安排吧。”
薛夫人听到李享甚有些居高临下的措辞,只道他恃才傲物,倒也并不气恼。在得知柳湘莲和巧玉还有李享三人的金兰关系后,心中更添对这古怪少年的欣赏之情。
临走之际,宋大夫一把拉住李享,说道:“李公子,你今日救了这薛家公子,日后在这金陵城也便是显声扬名了。”
李享哦了一声,道:“我倒不为这个。”
“公子误会了,老朽并非要攀附公子虚名。”宋大夫拿出一张名帖交给李享道,“我们应天府里有一医学馆,为金陵一带同道中人交流进益之所,等公子了了这一档子事还请务必往医学馆走一遭,与我等一会。”
李享收下那名帖,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很好,到时候还要请前辈们多多赐教了。”
话毕,薛家已备好车在外等候,众小厮抬了薛蟠上车,李享,柳湘莲,巧玉同坐一车,往薛府去了,只留下一班官差留在现场勘查痕迹,询问口供,无一不想着揪出这作案之人,讨些好处。
到了马车上,李享立时轻声问柳湘莲道:“大哥方才为何对我使眼色?”
柳湘莲看了一眼巧玉,说道:“二弟有所不知,凡世家大族,大多枝繁叶茂,比如你大哥我,若追根溯源,虽也是国公之后,但父母亡故之后,如今也不为人所顾及了。我虽笃定三妹出身不凡,但真要寻出这跟脚,无异于大海捞针,今日你救了薛蟠,对薛家若有所求,那薛夫人自然无所不允,若有他们的帮助,岂不大大有助于帮三妹寻回亲人?”
李享听完柳湘莲的话,忽地笑出声来。
这一笑倒惹得柳湘莲不知所谓,脸色疑惑道:“二弟何故发笑?莫不是大哥说错了什么?”
李享止住了笑容,手指擦了擦鼻子道:“错倒没有,方才我正懊恼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重,但又想起若非大哥冲动莽撞连杀八人,三妹这事也不至于如此毫无头绪,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不过一日工夫,大哥就已能三思而后行,看来三妹这事倒是让大哥长进不少。”
李享说完,柳湘莲和巧玉也一并笑了起来,三人在车里说了会子闲话,转眼便到了薛府。
到底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众人下得车来,自大门至会客厅,一路雕梁画栋,锦绣楼阁,凡入眼之陈设摆件,花草虫鸟,尽为奇类。
柳湘莲本就是国公之后,在京都青年俊秀之中极有声望,大富大贵见惯了。香菱自记事起便被拐子打怕了的,因此她习惯了处处小心,知道这是了不得的人家,生怕自己错漏了半点,纵是心中有万般好奇,也不敢乱看,只双手各攥着李享和柳湘莲的衣袖一点小角,紧紧跟着。
只有李享全不在意旁人眼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四处乱瞟,端的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时常与府中丫鬟的目光撞个正着,后者见他相貌奇特,尽皆掩嘴而笑。
李享便也以笑脸回应,殊不知在那些嬷嬷婆子们看来这是极不尊重的表现。李享倒没想这么多,他今日方才到得这应天府中,还未来得及好好领略一番这古代风景人情便遭了薛蟠这档子事,这时来到薛府之中,更是被这豪门家宅所吸引,兴致极浓。
走得一路,忽然一干人等停住了脚步,却是屋中缓步走出一少女并着两个丫头前来迎接,及至跟前,那少女立刻接过薛夫人的臂膀,同时目光落在了担架上的薛蟠身上。
李享看向这少女,只见她一身淡黄绫棉裙,手持一柄水墨画团扇,发上不过一二银饰,简约大方,面庞莹润还带着点娇俏的婴儿肥,不施粉黛却如月般隐隐有淡淡光华,目如水杏,此刻眉眼微愁时更兼别样风情。
薛夫人抚了抚少女背心,说道:“无碍,到底你哥哥有福,终归是遇上贵人,捡回一条命。”
说罢薛夫人命人将薛蟠抬回房中修养,并立时吩咐人下去传饭以宴宾客。
薛宝钗见母亲已然安心,又见薛蟠人虽昏迷,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当下也放下心来。
她因已是新花初放正显芳华的年纪,自然是轻易不可出门抛头露面的,故而听得薛蟠受伤,只能在家干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薛夫人他们回来,薛宝钗并未注意到有外男在场,所以没有顾及男女之防便出来迎接,倒是被李享和柳湘莲瞧了个正着。
薛宝钗余光已注意到李享和柳湘莲二人,只能装作不见,扶着薛夫人往屋里走去。
“我因气得急了,此刻精神有些困乏,实在无力会客,三位暂且住下,一应需求吩咐了嬷嬷去办便是。”薛夫人安排了一个嬷嬷并两个丫鬟好生服侍款待着李享三人,自己则在薛宝钗的搀扶下进去休憩了。
薛宝钗一边走着,一边轻声问道:“母亲,那几人是谁?”
薛夫人单手扶额道:“便是他们救了你哥哥性命,因你哥哥尚未苏醒,我将他们请进府来住着,以防不测。”
“哦……”薛宝钗点了点头,心里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又不得为之,只在心中道,凡平日里所见岐黄一道中人无不是德高望重,年岁稍长的男子,倒是头一回见这样模样年轻俊俏的后生能行医的,其中一个也有几分公子王孙的模样,怎也会入这旁门之道?另一个就更有趣了,一头青丝竟只留了不到指甲长,僧不僧,俗不俗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另一边,李享眼看着薛宝钗搀着薛夫人走了,听得身边的嬷嬷无端冷哼了一声,这才如梦方醒,方才深吸的一口气这才缓缓吐了出来,只在心里叹了一句,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又远胜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