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师一向喜偏爱翟丹这个徒弟,当初为了收他,甚至放下专家的身架,不惜放低姿态,上演了师傅主动找徒弟的一幕。
他想把快要湮灭的锔瓷技术传承下去,也是赤诚一片,用心良苦。
昨天晚上,面对考古队几个退休老专家对徒弟的赞赏和暴露出来的争抢意图,他立刻站出来,声明翟丹已经是自己的徒弟了,警告别人不要再打他徒弟的主意。
就是这么一个把徒弟看得很重的人,面对翟丹拿来的一件碰瓷道具,胡老师居然紧张到惊慌失措,声言要和翟丹断绝师徒名分上的关系,还要求翟丹:不要承认学过锔瓷。
这些奇怪而又令人震惊的表现,前后太过矛盾,反而只能令翟丹越来越疑窦丛生。
当胡老师说出“仇人回来了”的话时,翟丹心头更掠过无数个疑问。
“仇人?仇人是谁?咱们锔瓷行业什么时候有了仇人?”
“仇人是民国时东洲锔瓷业四大流派中——最狂的一家。”
“我记得您不是说:以前的老东洲城,锔瓷业只有三家吗?”
“这么给你说吧:大丹,其实在民国时候,东洲的锔瓷业最早不是三分天下,而是有四大派。”
“四大派?第四家是谁?”
“还有一家姓李,他不是第四家,而是排名第一。后来李家大当家因为走上邪路,被我们三家联手打败,四大家最后变成三大家。”
“这事我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过?”
“本来以为都是陈年往事,而且知情人基本上大多都已经过世,成为历史的烟尘。但我万万没想到,李家的后人现在又出现了。”
“这里面都有什么恩怨?这么多年还不能化解?”
“这里面的恩恩怨怨,我今天就讲给你听吧。有些东西,你也应该知道了。”
胡老师说话的语速很慢,小修复室里,周围尽是文物。
此情此景,在翟丹眼里,宛然是一个老人,在诉说着一段尘的封历史。
事情其实不复杂,但也不简单。
东洲城在明清朝年间,锔瓷行业曾经兴盛一时,涌现出李、胡、季、谢四大家,这四大家基本占据了全城的锔瓷业务。
胡家是胡老师祖上。
谢家是翟丹姥爷那一代。
季家是城隍庙季氏一派。
李家,就是最狂的一门。
因为锔瓷是个小众的行业,虽然说起来似乎做的轰轰烈烈,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穷人的修补碗盆生意,各家基本就是维持个温饱或小康的水平。
在清末民初,各家的发展开始有所变化。
锔瓷分成“常活”和“秀活”。
“常活”,就是民间日常修个破碗,补个瓷盆什么的。
“秀活”,就是为达官贵人修复古董。
“常活”普通,“秀活”要求动脑子和讲技术。
当时社会上流行玩古董。
陶瓷器古玩易碎,把玩的人多,出意外摔破的概率就大。
经常有人拿着各种原因弄破、弄碎的古董,来找锔匠修复。
为了赚到更多的钱,也为了迎合当时达官贵人对古玩的热捧,四大家开始把锔瓷业务往“秀活”上侧重。
换成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产业进行升级。
四大家的锔瓷技术,也开始有了更细致、更专业的分化。
胡家细腻,侧重修复瓷器;季家善用用金锔,侧重接断裂的玉器;谢家接地气儿,侧重陶器;而李家,则剑走偏锋,和古玩贩子勾结,侧重于收集各种古董碎片,再把碎片修复成看起来完好无痕的古董,卖个高价。
李家造假手艺,曾一时独步天下,在黑白两道都非常吃得开。
把古董修复的看不出来有残破痕迹,这本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好事,但是拿这种本事去赚黑心钱,就成为一件很不道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