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程彻坐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小燕山蜿蜒起伏的山脊线。
“我想……”他道:“那九千岁怎么也料不到,京城跟前的小燕山下,还藏着一个天机营乱党。”
闻言,袁飞脸色陡然一僵,但眨眼间又松弛下来:“世侄说笑了……”斟满了茶水,袁飞端坐在桌子一边,另开话题道:“某只留下了一个化名,倒没想到,世侄还真的会找上门来了。”
“怎么?”程彻眉峰一挑,反问道:“难道袁叔父觉得,世侄不会回来、过问我父亲的旧事吗?”
程彻一口一个叔父,话语中却没有多少对待长辈的敬意。这倒不是他不通礼数,而是数月前他父亲的死,让他对“寒风之乱”相关的人或事始终都心存芥蒂,加上他修炼者的身份,更无需对一个凡人奉晚辈之礼。
“不。”面对程彻的态度,袁飞轻蹙眉头,垂首避开了程彻锋利的目光,摇头道:“那日世侄走得匆忙,不曾留下什么消息,我虽笃定你会回来,但天机营血海深仇,我也不得不抱着最坏的打算,另做准备。”
“哦?”程彻扫了一眼堆满了屋子的农具铁器,轻笑道:“那袁叔父准备得如何了?”
“这……”袁飞露出几分尴尬,叹道:“九千岁那阉狗武功高强、护卫森严,虽然我等几经谋划、召集死士,但还是少了最后那一锤定音的手段……不过,若有世侄这份助力,大事可期矣。”话到此处,袁飞猛地抬头,满眼兴奋:“诛杀吕阉只是个开始,到时候,营救圣驾、荡平阉党、为天机营昭雪……”
“叔父,稍等。”程彻轻轻抬手,道:“好像,我只说过要替父复仇,从未答应要管天机营的事吧?”
“程世侄!天机营的事自然也是你爹程微尘的事!”袁飞一掌按着桌上,双眉一横、沉声道:“寒风之乱后,我曾同程兄见过两面,这些年,我们虽然都活成了丧家之犬、偷生鼠辈,但也时刻没忘记天机营八千兄弟的仇、寒风将军的仇!世侄,既然你是程兄之后,又习得一身上乘武功,若是不管不问,怎对得起程兄在天之灵?!”
话至于此,程彻仍是不为所动,只是神色冷漠地摇了摇头,道:“我想先听听,当年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世侄……”袁飞本欲再劝,可看了看程彻的脸色,才长叹一声:“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他仰面望向远处,仿佛开启了尘封的回忆:
“十六年前,是仁成三十三年,先皇重病口不能言,但太子年幼,由国舅安远公监国,九千岁吕智充也还只是内务司的太监总管。彼时,朝堂中外戚、宦官、士人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朝堂外二十一路诸侯王蠢蠢欲动,正是大燕江山危如累卵之时。”
“而寒风响将军……”提到寒风,袁飞的眸子都闪耀着光芒:“他是先皇重臣,身为禁军统领,麾下天机营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是当时的燕京城中最强大的军队。在当时群魔乱舞的燕京,天机营倒向哪边,哪边就能压制诸强、把持朝纲,可是,尽管多方拉拢,将军始终不为奸佞所趁,守着那条‘禁军受命于皇帝’的规矩。”
说到这里,袁飞满目自豪,而程彻却暗道:“愚忠!明明是放走了大好机会。”虽然他身上流淌的很可能是寒风家的血脉,可对寒风府、天机营这些到底没有什么感情。
“仁成三十四年中,先皇驾崩,但死相怪异,死因有些不明不白。外戚、士人趁机争权,却没料到太监吕智充异军突起,凭着高超武功和一众党羽,抢占先机、挟太子以命天下,百官羸弱、诸侯们又心怀祸胎,将军独木难支,眼看阉党以‘清君侧’之名,血洗燕宫,诛杀太后、安远公王亲贵族计以万人。”
说着,袁飞脸上露出几分愤懑:“仲武元年,本以为新皇登基,能重振朝纲,偏偏他认贼作父,将这吕智充认作‘亚父’,后来还封作‘九千岁’。自此,这吕阉内制群臣、外结诸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也无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