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湖私下里抹了冷汗,那些蛮子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动身,他还真怕那些蛮子不肯进城,现在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只可惜他身边这些仪仗队实在太不争气,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垂头丧气的,哪还有点仪仗队的风范。
信霞的车驾在众蛮族骑兵的簇拥下缓缓前进,气度从容,虽然蛮族男人没有羽族仪仗队漂亮,那一身豪迈却是远远超过了他们。
期间羽化恼恨地瞪了眼睛,“把详细的经过说给我,从时间上算,三年之期还没到吧,相思姐姐要再活一年也不难的。”
妖怪盘膝坐在默羽身边,他和默羽一个潇洒一个清雅,看过去真是郎才女貌的样子,零卿老是觉得这才登对,羽化那个德行根本就配不上默羽了。妖怪叉着十指微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开口,“前辈是自己损耗生命的。”
当日云中叶氏的长子叶知秋身重剧毒,寿元三年,这在普通人身上干脆游山玩水逍遥而死的,可是叶知秋一力挑起了叶氏的重担,登上家主之位,每日里为了族中事物呕心沥血,到底只是维持了两年半的光景。这两年半的时间,叶氏重新焕发了生机,族中子弟纷纷努力,为了家族的荣誉勤奋刻苦,虽然没有出色的人才,但要保住叶氏威名还是足够的。
只可惜叶知秋毕竟还是撒手人寰,族中哀痛不已。而因为失去了儿子叶明夏的主母周氏忽然更加疯癫,每日里守在叶知秋的坟前胡言乱语,医生们束手无策,已经通知族中长老主母随时可能亡故。这当口却是相思月拼尽了最后的寿元,将所有的精神力灌注在周氏的身体里,将周氏恢复了正常,这么做的下场便是她的生命提前终结。
叶知秋临死有遗言,“愿得知己共一墓”,族中不敢违逆,将叶明夏的坟墓打开,把叶知秋和相思月的遗体一同葬入。这生前纠葛不尽的三人,终于得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然而叶氏失去了领导人,族中长老已经无力承担家事,年轻子弟虽然奋发图强,到底没有出色的人才,无法服众。这时主母周氏重新代领家主事,一手将风雨飘摇的叶氏稳定下来,其风格从铁血转为温柔,当日周氏本就积威甚高,如今更得家族爱戴。
有长老私下喜悦,谈论到周氏时便有“家族之幸”之说,也有人说她已经将满腔思念化作了力量。
在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妖怪的语调平稳无波,偏又婉婉动人,加上他自身的美貌和气质,便极具感染力。事情说完的时候,羽化已不知哭了多少回,连带着和相思月没什么感情的默羽也起了悲伤。
“前辈一直在打听你的事情,你做了那么多事,她是很开心的。”妖怪最后叹了一声,该流的眼泪已经流过了,那是他成为人类之后第一次哭泣。
羽化好一阵才缓过了悲伤,勉强挤出了笑容,“总不该让相思姐姐操心的,等我忙完了手上的事,一定去香雪湖畔祭奠姐姐。”
“这么想就好了,我还真怕你不管不顾地跑回去,那样前辈就错看你了。”
羽化沉默不语时,厌火城门已在近前。的确是宁州第一大城,仅是城门就高三丈重千斤,城墙厚实,也有六丈之高,想攻破这样的城池,花费的代价肯定是惊人的。据说历史上有蛮族入侵厌火城,用了近三万人的代价才攻破城池,三万人,足够让蛮族伤损元气了,再想深入宁州腹地,便力有未及。
通过城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为之惊愕。出现在眼前的是杂乱的民居、街道,地形实在是诡异,即便是平整一些的街道也宽不过丈许,民居一间连一间,完全没什么规划,就像是百姓随便搭建的。地面也不是石板铺成的,正经的酒馆客栈也没一个,路旁有的是手工艺者、流浪者、乞丐,人人都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没生意做还是被太阳晒的。不时地还有些野狗野猫从墙根下、房顶上溜过去,不小心的家伙还掉进了排水沟去,那水沟的臭气虽然不重,可蚊蝇成片嗡嗡不绝。这么一个地方,完全没有大城的格局,倒是和贫民窟有的一比了。
这就是厌火下城。
肮脏破败的厌火下城。
再抬头看,那白亮的厌火上城便如天堂一样,俯瞰着下城,耀眼生辉。使节团所有人都为之惊叹,这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混合产物,说不出的怪异。
风平湖策马来到车驾边,洋洋自得地介绍,“大君,这个地方实在不入眼,都是刁蛮的贱民,大君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城主已经在上城等候,我们还是快一点前进吧。”
车驾里没有声音,风平湖讨了个没趣,讪讪策马走开,心里却不住地骂。
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下城崎岖的街道着实不方便加快马速,倒是车驾还算平稳,妖怪和默羽一同驾驭马车,过了一会儿便把蛮族骑兵给落在了后面。
两侧的民居杂乱不堪,路边很多人都靠着墙,好奇地看着这一支使节团。下城也有蛮人,却是没几个人看过正经的蛮族骑兵,这时才算是开了眼界,果然是马背上的民族,一个个剽悍得紧,那露出的胳膊、胸膛,不是肌肉贲起就是伤痕纵横,那些脸庞上眉眼粗重,头发粗糙,怎么看怎么吓人。
不知不觉间,马车和骑兵之间拉开了距离,走在盘蛇似的街道上,这条长不过十几丈的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蛮族骑兵的风火之势彻底没了影踪,只好慢慢跟在后面。
这个时候的风平湖,正领着仪仗队走在马车前面,小心地注意着后面的马车。当蛮族骑兵落在了后方之时,他的眼睛里终于冒出了恶毒的光芒,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响箭,甩上了天空。
明朗的天空上炸开一蓬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