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每次踏足这个广阔庭院都觉得很滑稽,是不是越是有权势的人都越是怕死呢?空空荡荡的庭院里看不到美丽的树,只有花草在墙边生长,之所以是如此格局,想来还是因为怕刺客。
这么大的庭院,从院门到正房大门用跑的也要有段时间,鹤鸣翘了嘴角笑,不期然想起了宛州南淮清水庄,清水颜酷爱小院落的,兄弟们几乎每人一个院落,那些院落里林木茂盛,自是一派的惬意,走在里面都是从里到外的舒服。
可是这个庭院,除了一派萧杀就没什么感觉了,像个坟墓,那些持枪带刀的侍卫都像是供奉在坟前的纸人。鹤鸣怀着满腹的冷笑边走边想,左右侍卫也不去拦他,仍旧目不斜视地直盯着前方,好像面前的空气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大门推开,月光闯了进去,照亮了一片地砖闪闪发光,鹤鸣这才发觉原来这间大屋子里面很是阴暗,前方一个高大的影子坐在主位上沉思不语,如山一般沉稳。
“没想到大皇子也需要冥想的。”鹤鸣一笑,他知道此刻那人的心里必然翻江倒海的。
嬴赤炎这两天夜里都是睡在这里,也不愿意点灯,外面发生的事情足够让他产生危机感了,而他却不能强行阻止。他在黑暗中叹息,“先生应该知道我在烦心吧?”
鹤鸣没有关门,就那么靠着门框,将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屋子里,“不如让我猜上一猜。其一,木兰和云墨两地的灾情正在减缓,百姓的动乱也在减缓,可是此事虽然以殿下的名义进行,但出现在灾民面前的是五皇子小白。其二,此次赈灾物资由南淮百里氏一手发起,百里氏家主未平短期内将灾情的后患一举抹杀,从人力到物力,手笔之大,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嬴赤炎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以在下愚见,小白殿下虽然收拢了人心,也不过是一时而已,他在朝中并无力量,这一点大皇子只要派出钦差经常巡视灾情就可以了。至于百里未平,大皇子不想他继续掌控宛州,那么借此次的功劳召他入京可好?”
嬴赤炎支着额头,心里颇为焦躁,“当日我想召国内富户入驻天启时就惹来了商界的不满,现在他还肯来么?”
鹤鸣低笑,“那就看大皇子肯给百里氏多大的面子了。”
数日之后,皇帝专属的仪仗停在了南淮城外。南淮城飞燕门外三里红毯铺地,遍洒香花,两列秀女共三百六十名精锐战士恭恭敬敬伺候在旁,宛州大小官员以军政指挥使骆中为首蜂拥而来,跪倒在红毯前方。
一辆宽大又奢华的马车上走下一个胖大的官员,紫袍玉带,庄严迈步,看他一脸诚恳笑容,倒是容易让人想起有钱人家的员外。他缓缓看过所有官员,轻轻抬手,笑道:“各位请起吧。”
“老大人辛苦。”众官唱喏。骆中打个手势,两名秀女赶上前去,左右搀扶了胖老头,另有两名秀女跟随其后打着扇子,又有两名秀女端了托盘,托盘上水果盘起,只等胖老头来选了。
“百里氏的家主未平贤侄可在么?”胖老头挥退了托着水果的秀女,慢条斯理地说话,气度倒是从容。
百里未平正衣冠,从人群中走出,认真跪下行了大礼,“未平参见谢老,给谢老请安。”
“起来起来。”当朝丞相三朝元老谢晓景伸手相搀,热情地扯了他的手轻轻拍着,“有三年不见啦,贤侄越发俊朗了,怕是没有谁家女子配得上啦。嗯嗯,我可是跟你父亲许过的,一定给你找个好内助,这次可不能推托啦。”说完大笑。
百里未平也笑,“谢老还是风采依然,上次去天启没能拜见谢老,谢老可别怪责晚辈了。”
“怪,当然要怪的,只要你肯点头答应我做的媒。”谢晓景大笑举步,踏上红毯,眼中似乎再无旁人了。
众官哪里敢挑他的理,这老头能混到现在,谁肯相信他是靠了好人缘?在朝为官,历经三代帝王,谁不是一身的人脉?
行了几步,一辆小车推到了面前。谢晓景看了一眼就惊讶地问道:“这可是好玩意儿啊,难不成是河络的手笔么?”只见这辆小车精美华丽,通体以白银打制,呈猛虎之形,里面设两个锦垫,老虎的四蹄以锻钢球撑地,车后一名侍从上下按动虎尾,这车竟然不用牛马牵引也缓缓行走起来。
谢晓景自是坐在前方座位,百里未平相陪坐在身后,听到这里笑道:“这是晚辈贿赂谢老的小玩意儿,河络管它叫‘逍遥车’,平日在自家庭院来去倒真是方便得很。”
谢晓景哈哈大笑,“能被百里氏的家主贿赂,我这老脸可是有光啦。”笑声一顿,又压低了声音问:“贤侄,问个不当问的事,贤侄若不肯说我也不勉强。”
“谢老请问。”
“贤侄,我年老昏迈,你可不要骗我,我听说你和北邙山的河络首脑过从甚密,有传闻说你和他们的阿洛卡有些私密之情,这可是真的?”
百里未平一愣,随即笑道:“果然是人言可畏,谢老不要当真。晚辈据实相告,在当日殇阳关演武大会,晚辈有幸和北邙山的阿洛卡共过患难,至于什么私密之情却是无稽之谈了。”
谢晓景呵呵一笑,却不说话了,闭了眼睛享受逍遥车上法阵带来的清凉。百里未平在他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安静下来,只是心里多了少许不安,他在心里叹息,知道这次还是躲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