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嵊州县衙后堂,县令范祥为岳家众人饯行。
范祥端起酒杯向岳家众人招呼:“这些天,本县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李氏夫人听后,微微欠身道:“我等乃是负罪之身,承蒙县令大人热情接待,停留修整数日,已感激不尽,绝无不满之理。”
范祥微笑道:“夫人客气啦,此次若非岳霖公子施以援手,嵊州水患不知何年才能根治。为官多年,别的不行,识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霖公子才学广博、见识非凡,实非池中之物,来日必是我大宋中兴之臣。”
“精忠报国,中兴之臣……我别无所求,只求岳家平安。”李氏夫人喃喃自语。
见李氏夫人如此,范祥亦很伤感,可时下奸佞当道,他一个小小县令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又岂能左右朝政。
众人一时无语,场面有点尴尬。
岳霖心想伤感又有何用?当务之急还是振作精神,从父亲蒙冤致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
于是,他沉声道:“父亲已逝,一味伤感又能如何?流放才刚刚开始,此去崖州关山重重,危机四伏,我们要坚强的活下去,才能洗刷冤情,匡扶正义。”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慷慨激昂,范祥听得目瞪口呆。
还好,李氏夫人对岳霖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适应了,她并不惊讶,反倒是为儿子的表现感到无比自豪。
见李氏夫人心情变好,范祥不失时机地夸赞霖公子才学武功均属上乘,非常人所及。
岳霖见说,谦虚道:“兄长岳雷被奸佞下毒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其实兄长的武功才学远高于我。”
瞧向自己喜爱的弟弟,岳雷借机下套,扭头对范祥道:“这些天我们多有打扰,此情难还,不如就让岳霖作诗一首,以助酒兴?”
“平日里,这岳雷老实巴交的,今天却语出惊人,给我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子。”岳霖暗自生气,瞪了岳雷一眼,可他着实没有办法推脱,在众人的鼓励下,他低头思索。
须臾,他提起毛笔,笔尖轻落,一行行漂亮的行书跃然纸面:浩荡离愁流放途,吟鞭南指即崖州。风吹雨打志难改,直捣黄龙复河山。
范祥见岳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胸才学,实有其父岳飞之风,不由感慨万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饭后范祥与岳家众人依依不舍,送至南城门口。
南城门口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闻讯赶来的百姓,黑压压的站立在城门两侧,少说也有万余,他们自发为岳霖送行。
是的,这就是华夏最底层的百姓,与临安那个冷酷无情的朝廷不同,他们朴实无华,忠诚厚道,只要你真诚地付出,哪怕一点点,他们就会感恩戴德,铭记在心。
岳霖看了范祥和母亲一眼,见他们微笑点头,他自是心领神会。
他立即下马,拱手作揖:“父老乡亲,你们这是干什么,岳霖乃后生晚辈,可受不起如此大礼。”
“是公子帮助我家侄儿,才保住我陈家祖田。公子今日要走,老汉除了磕头拜谢,也不知如何报答……”声音好熟,岳霖循声看去竟是陈祥、陈勇叔侄俩,他赶紧上前止住欲要下拜的叔侄。
“没有公子,这五龙山的水患不知何时才能根治……”
“若无公子,焉有今日五龙山周边十里八乡民生安泰!”
……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都表露了一个意思,不舍他离去,要为他送行。
一眼望去,万余百姓,尽是前来道别的。
岳霖眼圈有些湿润,忽然觉得这么多天在五龙山的辛劳付出,一切都值了。
出了城门,一路向新昌进发。
当日黄昏时分,众人来到新昌县城。
城门口早有衙役等候,他们将众人引入县衙。
此刻县令端坐大堂,见到李氏夫人一行赶紧招呼:“夫人勿怪,上午临安府来人,催促给你们备案画押,不得逗留。”
李氏夫人面无表情,淡然道:“但凭县令大人处置,罪妇并无意见。”
翌日一大早,众人南行二十余里,来到一处风景秀丽的湖畔,岳霖知道这就是闻名遐迩的沃洲湖。
湖边有一座寺庙,黑匾金字“真君殿”,当地人称为石真人庙。
李氏夫人带着儿子们进殿奉上香烛。
知是岳飞家人流放至此,有人自驾船只送众人到湖对岸。
沃洲湖南侧是天姥山,景色幽静,树木葱茏。
临安府的催促给岳霖带来些许不快,想到这流放的时间漫长,沿途必定磨难重重,又想到金国何事覆灭,蒙元何时入侵?岳霖没有心情欣赏沿途秀美风光,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沉思。
天姥山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却是通往天台县城的捷径。
中午,众人行至山腰,在一处石洞短暂休息,岳霖和四名差人就近找来洁净的山泉水,众人胡乱就着面饼牛肉,算是解决了午餐。
继续前行,来到山的另一侧,已经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