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之后,丁启桢和丁云峰一齐扫视办公房内,目光从苏苏身上掠过,落在亨克标志性的大鼻头上,继而又落在他衣领上的一块金属徽标之上。
徽标上方有一个字母A,下方以字母O和C为底,上面覆盖一个V字,连起来就是VOC,是荷文VereenigdeOostindischepagnie的缩写,中文全称译为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上方的那个A是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的缩写。
“荷兰东印度公司!”
丁家二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个日本国航线海贸商业方面极其强劲的竞争对手,二人自然极为熟稔,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了解这个老对头的实力与可怕之处。
只不过丁启桢依旧是一副泰山崩塌于眼前也丝毫不乱的神情,而丁云峰却是满脸的凝重之色,眼神里也含着一丝戒备。
马丁听得丁云峰喊出的话语,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急,我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亨克先生,听说白马庄的产品不错,特意从巴达维亚赶来。亨克先生,这位是泉城府海贸世家的丁云峰丁大掌柜,也是来这里洽谈贸易的。你们俩是同行,还得多亲近亲近。”
同行是冤家,马丁这话一出口,非但丁云峰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亨克脸上一直绽放着的笑容也凝固了。
本来亨克见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人,才进门就没头没脑地说什么要跟白马庄合作的话,心下还不甚在意,此刻听得马丁说出对方的姓名,登时大为紧张。
亨克虽然远在巴达维亚,不过经常往返于日本国和台岛。丁家的名头与能耐,他当然是如雷贯耳,知道这个家族有人在明国的朝廷当高官,甚至能够左右朝政,这官商一体,最是难缠。
如果说当今世上,单指对日贸易方面,能够与强大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相抗衡的势力,恐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这其中丁家绝对是排名靠前的一个对手,除了中左所就是他了。
实际上,日本国市场的蛋糕就那么大,几头饿狼都想多啃两口,这势必会造成冲突。几方势力在这方面的争夺上,已经接近白热化。
荷兰人之所以还能保有一定的优势,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占据了台南这个有利的位置,垄断了台岛的鹿皮资源,加上大量的白糖等紧俏商品,这才在对日贸易中占有一席之地。等到日后郑成功将荷兰人赶走,夺回台岛之后,他们就只能黯然神伤地放弃了日本市场这块大蛋糕。
眼下在白马庄意外见面,更是让两个冤家对头心生警惕,不过表面上他们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风度,相互问个好,尔后便不再搭话。
马丁见状,忙找个借口,将双方打发走,只留下苏苏一人在办公房里。
马丁发现亨克临走之前,朝苏苏一脸暧昧地挤眉弄眼,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而丁云峰见马公子留下对方的人,心头很是不满,却又不能发作,只好铁青着脸离去,心里早已把三公子埋怨了无数遍,这要是三公子不耽误时间,早点拍板定下合作关系,哪还有东印度公司什么事?
只不过当着三公子的面,丁云峰脸上却不能表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马丁留下苏苏,却没有继续贸易的话题,而是问道:“既然你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潜伏中左所的任务已然终止,我负责将亨克带来这里,接下去很可能会接到公司新的任务。”
马丁沉吟一会儿,道:“你一个女人,为何会选择做这种充满危险与挑战的工作?”
他当然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除了拥有150艘商船、40艘战舰和5万名员工之外,还拥有超过1万名的雇佣军,其中当然不乏专事刺探敌情的探子甚至女探子,苏苏应该就是内中的一员。
苏苏明显一怔,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其实这并非我的选择。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是公司在巴达维亚的善堂收留了我,八岁那年,我和一些小伙伴被公司挑选出来,交由一位师父进行了长达十年的训练。现在,我除了会杀人放火、刺探情报之外,什么也不会,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马丁不晓得苏苏为何要告诉他这些内情,他只是感到奇怪:“中左所也不错,你为何不干脆投了郑芝龙?”
苏苏轻蔑地一笑道:“郑一官一心想要当官,胸无大志,汉人有句老话叫: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事。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愿在郑一官手下埋没自己。相对比而言,公司的发展势头很好,至少在我看来大有可为。”
苏苏说得没错,荷兰东印度公司前后将近200年,其中的辉煌岁月足有三分之二强,它的消亡也并非公司破产,而是因为自己的祖国荷兰被法军占领,公司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这才最终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