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郑厚昔的要求,服务员递过来一沓餐巾纸。餐巾纸用塑料包装包着,拆开的时候,会闻到一股香气。
“这么香的纸,真让人不忍心用它。”
林音吃过一口肉之后,用纸擦了擦嘴,笑着说道。
“不管什么美好的东西,到最后都是会被时间消磨殆尽的。”郑厚昔脱口而出。
林音没想到郑厚昔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明显,此时此刻,这句话就是用来指向边远和于令菲的。虽说郑厚昔这个人善解人意,宽厚温和,但他有时说话不分场合不分情况,这是他的一个缺点。林音轻轻踢了一下他的鞋子,待郑厚昔下意识看她的时候,她便紧皱眉头,示意他注意场合。
华忠泰也觉察到刚才那句话的不妥,但他只顾低头吃东西,并没有做任何动作。
边远和于令菲其实一点都没有受到那句话的影响。他们都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于令菲低头吃着涮肉,她那樱桃小嘴和硕大的肉片格格不入。常人一口就可吃下的东西,她往往要咬上好几口。这可能也是有修养的女孩所特有的习惯。她的动作是那么优雅,仿若贵族公主。那优雅里还带着些许从容。不过这些只是动作本身带来的。此时此刻,她的大脑里装的都是边远。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人就坐在面前,她没法无视他。
而边远也一样。一块肉,他夹了四次才夹上来,足见他的心不在焉。如果事先知道于令菲也要来,他一定会告诉华忠泰自己有事不能赴约。但他转念一想,这又是在敷衍谁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众人吃了一会。林音往自己的杯中倒满啤酒,举杯站起来。
“今晚这次聚餐,是华忠泰请客,首先我代表大家感谢他。其次,这次聚餐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给边远送行,大家都知道,他即将要去新的学校了。新学校新环境,希望你在那里一切顺利,干杯!”
郑厚昔和华忠泰赶忙给自己的杯中倒满啤酒,然后应和着一饮而尽。
边远将注意力暂时从于令菲身上转移开了。他看着林音,面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干嘛要用送行两个字,好像我要去战场一样。”
“你那个新学校,可不就是战场嘛!”郑厚昔打趣道。
“的确,市三中可不消停,你可得处处留神。”华忠泰也小声说道。
林音一边吃菜一遍看着边远。“对啊,就你这性格,眼里容不得邪恶的东西。到了那里,可真得小心。三中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想你以前,一有约架什么的,就单枪匹马前去赴会,这要是在三中也这样,可是很危险的。”
边远听后会心一笑,他一面感谢大家的关心,一面说自己没事之类的。就在这时,于令菲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她手里端着酒杯,杯里的啤酒还在往上翻滚泡沫。她低着头,垂下的棕色短发掩盖了她的面部表情。她像是犯错误被教训的小孩子,一时间默不作声。
林音转头看她,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郑厚昔欲说什么,华忠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前者才把张开的嘴闭回去。
边远觉得,此时的于令菲,和那天向自己告白的她很像。低着的头、垂下的棕色短发、默不作声的尴尬瞬间,一切的一切都和那时如出一辙。他真想站起来,过去一把抱住她,然后大声告诉她那天自己错了,告诉她自己很长时间以来也很喜欢她。但是他没有勇气。就像那啤酒里涌出的泡沫,短暂的激烈之后,终要恢复沉寂。
时间仿佛凝住了。众人都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缄默了一会儿,于令菲开口了。
“我……我本来不会喝酒。你们也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想祝福边远在三中一切顺利。”
说罢,她头向后一仰,将杯内的啤酒一饮而光。
没喝过酒的人,一下子干掉一大杯啤酒,肯定会有那么一会儿是不舒服的,况且还是个女孩。于令菲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瞬即条件反射般干呕了三下。她靠着林音的肩膀,表情似乎痛苦不堪。林音赶忙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握住她的手。
郑厚昔和华忠泰还在那里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于令菲喝酒。很早之前听她说过她酒精过敏,没想到今天她能一下子干掉一大杯啤酒。
边远靠在椅背上,头略微低着。此时此刻,他食欲全无。他的目光没有勇气放在任何一个人脸上。无数往事再次涌进他的脑海。他只觉得窒息得要命。
这顿烤肉一共花了二百多块。华忠泰在前台半天才和收银员理明白账。他和郑厚昔两个人一共喝了两箱啤酒,给后者喝得直往厕所跑。
离开饭店,五人走在大街上。夜晚的滨华格外迷人,那是属于所有人的美丽。每当晚七点的报时钟声准时敲响,街头所有的路灯便像约定好似的一齐发亮。那幽黄的灯光由内而外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让被它照耀过的行人感到惬意和自豪。路灯是滨华的特色之一,据说灯芯里充的气体是科学家最新研制的,这才得以发出那种令人着迷的美丽灯光。
郑厚昔的肚子被灌满啤酒之后,显得格外得大,乍一看不知怀了几个孩子。终于,五人即将走过一条马路时,他蹲在旁边的草丛里吐了起来。华忠泰虽然喝得不比他少,但他酒量大,还算有理智。他蹲下拍着郑厚昔的后背。
“你们……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和郑厚昔一起走。”
“那行,你照看着他点儿,你自己也小心,大晚上的车多。”
林音说完,挎着于令菲的胳膊,招呼边远往前走。三人走过马路,踏上一条平坦的水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