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没有一股重振天下的志气与坚持,孤三据天下,却三失州郡,可孤王却能四起于秦之关中故地,八千里关中,天府之所,所以最终成就帝业。”李陵至今还记得那天父皇英雄盖世的模样,那个三起三落经历二十多年蹉跎岁月后仍然可以横扫**的大英雄。
“父皇,我也要做你一样的大英雄!”李陵看着满天群星,心中也涌现起了无限的渴望。
“陵儿啊,如果有一天你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地位,你要记住,皇帝虽是天下至尊却也代表着天下最重最大的责任,你必须要对一个帝国和兆亿生黎的一生负责。”
数十年如一日的夙夜忧叹,先帝眼睛里的血丝如同天上银河中的群星一样明艳耀目,先帝以一介凡人之躯统治支撑着东西南北各三十余万里的庞大帝国,让百年战火后的帝国在短短十余年的统一后重新燃烧起文明之火,从西方绝域到东方大海,从瀚海阑干到日没之海,无不传诵着皇帝的威名。
……
“先帝起于青萍之末,却得以持六尺剑建立不世功业,不在于他的家室,也不在于他擒虎的勇力,而在于知人。”蔚凌沉吟片刻,看着那个浅笑的小老头,如同猛虎面前的小鹿试探着云侯的说法。
“先帝自然知人,皇叔登位之后,海内澄清,四海八荒之内,率土之滨,执土之臣,莫不宾服,一四海的是父皇,置郡县的却是皇叔,皇帝叔叔是父皇正确的选择。”
李陵摸着那颗鲜血般的无花之果浅浅的笑了,虽然无人显现,但李陵早已感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现任皇帝终究还是不如先帝来的气量宏大,短短半日之内,十里之路乃至于云侯之府处处有天子鹰犬,锦衣之卫凌驾帝国众生之上,监视着这个庞大帝国的一举一动。
“是极,卢植海内儒宗,也只有先帝能请回来,而且让他教导殿下必然有着陛下自己的考量。我等晚辈臣僚怎么能妄度陛下之意”云侯笑着眯起了眼,这样的云侯却是越来越像慈祥的老者,不经意般向着一处灌木扫视了一眼。
四月间的关中,天气不定,阴晴转变却是往往一瞬之间,风卷轻云间,一束阳光突破了铺天盖地的阴云,阴云与百年老树组成的阴影层挡住了大多数阴影,只有那颗批把树独身享有阳光普照。
“小曦之事,你们打算怎么办”云侯看着那颗批把树独自沐浴在阳光之后,眼神瞬间柔和了,略微失神之后却陡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娘子是吴郡人,当年我路过江南,与她一眼万年,我没说我姓云,她却愿意抛弃故乡的一切,跟我,跟先帝来到关中,这一入关,就是五十年啊,她从十五岁的小姑娘一直到她死为止,都没有再看过她家乡一眼。”
云侯的眼睛红红的,站起身来,几乎是一步一步的挪动着,向着那颗二十多年前亲手栽下的枇杷树走去。
“枇杷是吴郡最盛产的果子,在吴郡的那两年,她最爱吃的就是枇杷,“此果在全黄果色却还带着斑点青涩的时候,最为味美“这是她的话,我从来不爱吃这果子,太麻烦了。”云侯伸出了佝偻的右手,握住了一颗青色的果子,眼睛里闪闪亮亮的,就好像那个六十年前的明媚少女就站在他面前一样,“可这果子来到了这长安城,身家就翻了千倍,当年**未一,天下分崩离析,连先帝也不能吃这样的奢侈物,更别说她了。”
“有一年,我随先帝征伐南唐,终于又回了吴郡,那年我用军事将军的权势,从吴郡抢了十船的枇杷,还因为这事被人弹劾了。”云侯站在那束阳光中,弯了二十余年的腰板却来越直,透过这个佝偻的老人,李陵却隐约看见了当年那个以智计搅动风云并统略帝国的云侯。
“先帝没有怪我,反而痛恨自己亏待了我,在这之后,他将吴郡所有的枇杷都买下来送给了我,还将上林苑十万亩的土地给我种枇杷,足足十万石的枇杷还有一百余万株枇杷树被我一路押运回了长安。那一年我才知道,我那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老了,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老了,也走不了了。那一年之后,我在也没有出征。”云侯看着那颗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过往数十年的云起云落尽皆涌上心头,第一次遇到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云侯看着那颗批把树,心中最柔软的心弦却被悄然拨动了,一生都在阴谋鬼域搅动风云的云侯,一生诡变无定的云侯,一生都处在诡谲风云中心的云侯,却也是一个十五岁吴郡少女愿意相爱三万里的心中云郎,也只是一个想与妻子相知相恋相爱相伴的云家郎罢了。
“我说我会封侯拜相,让她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我实现了我的诺言,我现在是云侯,是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却不过是一个鳏夫云某罢了”云侯摆了摆手,捏起了一个无花果,“花果永不相见,这果子倒与我有几分相似。”
“论曰:「夫变通之世,君臣相择,斯最作事谋始之几也。云公嬴粮徒步,触纷乱而赴太祖,可谓识所从会矣。于是中分麾下之军,以临山西之隙,至使关河响动,怀赴如归。功虽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损邑,兵散宜阳,褫龙章于终朝,就侯服以卒岁,荣悴交而下无二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窥其间,不亦君子之致为乎!”――《旧赵书云侯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