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时,老城墙上。
王丁自带小板凳,手里摊着一把瓜子,安安静静坐在墙头上,静待回家哄婆姨的傻大个而来。
“傻大个那个榆木脑袋,能讨上婆姨,确实得拿菩萨一样供着,不然晚上怕是上不了床喽!”
嘴里“叭叭”磕着瓜子,视线落在竹篮云海下方的某座皇朝,瞧看这些不知光阴为何的小东西们,大概是王丁心情惬意时最喜之事。
观众生百态,可得大自在。
天道何物,能感悟一点是一点,这即是王丁眼下的大道。
没得法子,拆东墙补西墙,或者说东拼西凑,俱是无奈之举。
于这片残碎大界而言,王丁就是一位辛辛苦苦缝补匠,这一点在老更头之类苟活下来的老人心里,明亮如镜。
这也是,那几个老辈人对王丁肃然起敬的原因所在。
至于,平时嘴上那点不依不饶的嘴官司,无非是沉闷苦日子里一点良性调剂而已,谁会放在心上?
“崔老头,猫在那里腰板不疼是吧,如此看来,还真是老当益壮嘛,等那个疯子再来,王丁最近这段时间正好身体不舒服,估计得好生休息一下呢,到时候就得你们这些腰板硬朗的高人登场了,对了哎,那个疯子与你们这些人可是熟络的很,上次来的时候,那个臭屁的家伙没看见你们这些故人,那张脸你是没瞧见,拉的比张老头的脸还长一大截!”
城头下,老香火台一侧阴影中,人影晃漾。
“真要当那脑袋上挂绿的玩意?”
王丁咯咯一乐,手指在竹篮边沿摩挲,篮里云海翻腾,星骸浮沉。
“哼,谁也别笑话谁,那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下有几个人敢说心头有数的,昔日那几次,那个家伙哪次来不是来势汹汹,带了多少人马你心里没数吗?就凭我们这些浅薄家底,够不够拼一下下,如今你也是当了家的天爷,知晓柴米油盐的贵贱,其中道理也用不着我这糟老头子给你细说……”
人影似乎挠了挠头,双手裹了裹身上的单衣,又挠了挠发紧的枯皱头皮,最后双手拢袖,一屁股坐地,看着熄灭的香火台子发呆。
“哎,王丁,你说这人一老,是不是就会怕死怕的厉害,念旧念的厉害,瞧见一些老物件就觉着格外亲切,虽说物是人非,可这里毕竟还占着一个物是不是,光阴这把刀子总是喜欢钝刀割肉,心糙的感觉不到疼,但日子一长,身上割的口子多了,流的血多了,等觉察出来了,那已为迟已晚,你说我们这些苟活下来的老家伙,什么时候才会觉察到自己身上的疼?”
王丁神色肃穆,难得维持片刻后,便自顾自捂嘴轻笑起来。
“崔老头,别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就说说你当年,从你身边的小土台子上拿走了几斤香火余烬?”
老香火台,香火未息之时,一柱香火,即可通神。
香火余烬,亦有神鬼莫测之威。
譬如老龙井里那几位,一捻香火余烬便可收拾的老老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