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昌正在棠妃那边歇着,棠妃在他身后给他轻轻的捶背,他手里拿着一本《礼运》,口中道:“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浏览器上输入-www.69zw.com看最新更新---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弟、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
他轻叹一声,捉住棠妃的手,轻轻拍了拍:“圣人说‘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朕瞧着是难了。看看诸位臣工,也都是读书人,许多还是文名鼎盛之辈,可在这朝堂之上,也没见他们谁尚过辞让,更没见过谁能去了争夺……爱妃,你说这是何故?”
棠妃轻笑:“陛下心中自有见解,臣妾一介女子,哪里懂得那许多大道理?”
万昌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致,把书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放,站起身来,道:“还是去走走吧。”
棠妃应了一声,便要吩咐身边的人摆驾,忽然见到薛宗庭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他一路小跑,手里拿着一张纸笺,头上已然出了不少汗,满脸焦急。
棠妃略一迟疑,薛宗庭已然跑了进来,他是万昌的近侍,是宫廷大总管,自然没人拦他,他一边进屋子,一边叫道:“皇上……皇上,四川急报!”
万昌听见薛宗庭的呼喊,立即皱起眉头。他今天之所以不悦,便是因为昨天晚上收到的四川急报,乃是说冷翔在成都城设伏,一举将偷袭成都府的贼军击溃,三万贼军大半战损,余者溃散,冷家军士气大振云云。
万昌从心底里不希望看见边镇打胜仗,虽然辽国打河北山西的时候和西夏打关中的时候他得从物力上进行支持,但那是因为他不能让丢城失地的事情发生在他在位的时候,不愿意成为“失地天子”,成为林氏皇朝的罪人,不代表他喜欢看见边镇胜利。这次四川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叛军据说已经高达十多万,冷家迟迟不能平息,朝中的力量也正随着发生悄然的变化,新党(变法派)正在逐渐取得优势,这是万昌所乐见的。
但昨天传来的消息说,不仅冷家主力在冷跃的指挥下歼敌数万,连坐镇成都的冷翔居然也拿仅仅一个卫的兵力全歼了贼军三万,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冷家的威势必然又要回来了,所以万昌今个早晨才会那般不痛快。
“是吗?朕的飞帅这次又歼敌多少了?”万昌口中虽然这般说,面色却是难看得很,一手接过薛宗庭递过来的纸笺,冷哼着问道。
薛宗庭手一抖,磕头道:“飞帅……渝国公被敌酋晁适黎杀了个回马枪,成都……失陷了!渝国公等冷家高层在死士的护卫下出逃,现在下落不明……”
万昌惊得身子一晃,连忙拿起那纸笺看了起来,面色忽晴忽阴,看完那急报,他喃喃道:“成都丢了,冷翔失踪……怎么,怎么一夜之间就这般……怎么会这样?”
他的问题没人敢回答,薛宗庭直觉有些不妙,冷家历来跋扈,可跋扈的基础却是冷家军的实力,现在冷家居然压制不住区区贼军,可见四川的局势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如果……如果冷家真的玩完了,四川岂非全部糜烂?四川不比别处,只要封锁几条要道,外面的军队很难进入,那是真正的易守难攻啊……陛下虽然深恨冷家,可若是冷家去了,却换成数十万贼军占据蜀中,那……也不是国朝之福啊!
万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刚要说话,却感到脑袋一阵发昏,脚下顿时一个踉跄。棠妃赶紧扶住,急切地问道:“陛下小心……”
万昌站稳,摆摆手,却又觉得喉头有些痒痒,连忙拿出白绢捂住嘴边咳嗽一声,一股血腥味弥漫出来,他打开白绢一看,已经殷红一片。
万昌咳血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棠妃和薛宗庭虽然急忙招呼起来,但也算不上格外惊慌,万昌自己也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摆摆手,有些虚弱地坐到一边,心里想道:“如此一来,天下局势变矣……冷家出了这么大的差池,冷羽在扬州还怎么呆得住,一准要率军回川。但是四川这一乱,若是冷家最终还能解决也就罢了,若是冷家扛不住,则未必不是朕的机会,届时朕调集大军进入蜀中平叛,一俟蜀中再度平定,则川贵藩镇再不复存在也!天下四镇顿去一角,朝廷振兴有望!”
转念又一想:“冷羽一走,其余诸军再留在扬州也就有些不适合了,从上次演习的情况看,龙翔凤舞两卫虽然跟云家军和周家军还有一点差距,可这差距似乎也不算很大,尤其要注意的是龙翔凤舞的军士是从久不经战争的卫所中挑选出来的,而云家军和周家军的卫所军户却怎么说也是‘前线兵’,基础本就高上一些,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如今这样一来便可以估计一下,龙翔凤舞两卫虽然兵员质量可能比北方两镇的新军略差,但中央军的装备精良、府库充足应当可以弥补这个缺失,算起来似乎可以扯平,既然几方的实力都已呈现出来,那么朕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再集训下去也就没有必要,不如让他们各自回去。”
万昌这样一想,心中便有了定计,用手指虚点了点薛宗庭,道:“拟旨,集训已经完成,新军各镇即刻返回驻地。龙翔卫和凤舞卫暂且开赴襄阳驻守,鹰扬卫经山东返回河北,虎翼卫经湖北而入关中,鼋甲卫由海路南返广东……诸卫行军均不得进入河南。”
薛宗庭不敢多问,连忙应了,形势如此大变,方才投书上告的事他也顾不得了,连忙下去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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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城洛阳,沈城在府中密会了一位稀客。之所以是稀客,倒不是说从前不曾见过,而是从前这位客人断不会来到他的府上。
来的人是刚刚领命率军北返河北的云铮。很显然,他是偷偷来京的。
听到孙儿沈琚的请示,沈城惊讶之余也不及细想,急忙去了前厅,一见那儒雅斯文却高挑异常的白袍书生就知道必是云铮无疑。
不管心中如何惊奇,沈城仍然大笑道:“小云探花这副模样,当真有李太白谪仙风采了,哈哈!”。他本不需如此称呼云铮,但他依旧这么好似打趣一般的说了,至于云铮为什么会潜行入京,他自然是不会问的。
云铮微笑施礼道:“呵呵,老相爷笑话了,晚辈这一点薄名,岂敢在沈家百年德馨之处显摆?若说风采,老相爷佳孙珩璜兄才是真令人惊羡的呢”。云铮顿了顿,又道:“晚辈此番回京,乃是听了一个消息,不得不来访了。”
“哦?”沈城目光一闪。若有所察地道:“走,咱们去内书房慢慢聊”。
一入内书房,沈城便敛起笑容,肃然道:“少帅可是为了前日朝议之事而来?”
“呵呵,大人料事如神,晚辈正是为此而来”。
前日朝议之事,乃是当日沈城称病没有上朝,万昌则暗示沈城年纪已大,是时候让出相位的事。冷家丢了成都的事情一出,顾恒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虽然他最近是跟周家联合的,但朝局波诡云异,干脆先服个软,看看状况,于是故意示弱,让出了门下两个三品要职给新党,于是万昌的火力便转向了沈城。
沈城哈哈一笑,说道:“请坐”,他自已也在桌后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掩了房门,然后问道:“不知少帅何以教我?”
教,这个字云铮自然是不敢当的,连忙推却了,这才微笑道:“眼下这局势,老相爷这左相当也罢,不当也罢,原本不打紧。真要紧的,该是这想往上推大人的,和往下拉大人的,都打的什么主意。大人说是么?”
沈城微微一笑道:“哈哈,老夫开门见山。少帅以诚相待罢了,要说的,不过是一个薛宗庭而已,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