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衙门口,青灰色的高墙外,铁甲卫的严防死守下,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这才没有挤开那严防死守的府衙大门,挤进那高悬着正大光明牌匾的府衙正厅内,去围观这场刚刚发生的凶杀案审讯现场。
高堂之上,穿着正五品绣红色官服的贺宏章贺都尉,将头上的官帽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被衙役困在角落的兰溪,拉长声调,问道。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兰溪淡淡地理着自己的衣袖,缓缓开口道。
“当今圣上亲封的正四品郡主明珠郡主,京城兰府兰氏二小姐,兰絮。”
兰溪抬眸,眸光带着冷意,直逼那贺都尉。
“都尉大人应该去符府找过本郡主吧?既知本郡主的身份和位阶,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反而唐之皇之地坐在首位之上……是不把本郡主当回事,还是不把当今圣上当回事?”
贺都尉早有准备,抹了抹胡须,眸底精光闪烁。
“且不说你的郡主身份是否为真,即便是真,今日,本官代表的是官府的权威,是陛下的面子,是负责审理街上凶杀案的主官,即便是当朝宰相来了,本官也有资格不向其行礼。”
“君是君,臣是臣,郡主既然是正四品臣子,便不要妄想有当君的权力。”
“否则,这不臣之心传到京城,只怕你那所谓的太后长姐……也兜不住你。”
兰溪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这贺都尉三言两语,她便听出来了。
不是今日,也是明日,都尉府连带许锃然那小子,算计她许久了。
总会找个由头,由许锃然将她暴力地带回府衙,再由贺都尉这个唯一存活的主官来治她的罪。
他们跟她算是较上劲了。
一环扣着一环,最后不将她和监御史死亡之事扣在一起,誓不罢休。
“但愿等有朝一日,那韦丞相亲临扬州城时,贺大人您也能这般硬气。”
兰溪冷淡地回了一句。
贺都尉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头却也冷笑不已。
屈屈一个伪造冒充的假郡主,竟然敢拿自己和当朝宰相相比,真当他们扬州城上下的官僚百姓是傻子吗?
“大胆——”
贺都尉惊堂木一拍,指着兰溪的面纱,肃然道。
“到了衙门口竟然还戴着面纱,遮住脸面,成何体统?”
“来人!将她的面纱给本官扯掉!”
“本官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之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行杀人之毒事!”
语罢,便有官卒上前,想要揭掉兰溪面上的轻纱。
却被一个兰溪预料不到的人给拦住。
许锃然。
许锃然挡在兰溪面前,抬手止住了那些欲要上前的官卒。
看向自己的义父,道。
“取不取面纱,对这桩案子的影响并不大,到底是女子,经常带着面纱定有些难言之隐,如今府衙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万一面纱之后的容颜,冲撞到了路人百姓,难免不美,还忘大人三思。”
许锃然的话,贺都尉还是要听上三分的。
毕竟,这是他最宠爱的小辈。
虽然这话说的没什么道理,但在人前,既然他提出来了,他自然得给这家伙三分脸面,否则以后他在府衙之中无法做人。
想到这儿,贺都尉抬手拦住,“罢了,既是女子,本官便也不命你当庭撕毁面纱了。”
“至于面纱下真颜,等今日押入牢房,受刑之时,自然能看到。”
许锃然面色微变。
还要受刑吗?
他本以为,今日将此女带入府衙后,义父闻讯一番便可。
毕竟义父急于见这郡主,却去符家上门数次,都未得见面……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变故之后,他抓住机会,将此女带到府衙,带到义父面前,以期义父能从她身上问出一些监御史之死的线索。
可没料到,人他带过来了,但义父并不打算按照约定好的东西来处置这郡主。
反而,直截了当道。
“今日有百姓死在大路之上,脖颈之上被人射了冷箭,箭上还淬有毒药,事发之时,那死者正在污蔑你明珠郡主,看那冷箭刺过来的方向,也是明珠郡主你待着的那座茶楼。”
“你可有什么要为自己争辩辩解的吗?”
贺都尉提起了刚才路上发生之事。
兰溪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用一种冷嘲热的语气道。
“听闻贺大人最厌恶猫狗之辈,可您的邻居符府却最爱圈养猫狗,某日符府的猫狗全部离奇死亡一个不留,此时,贺大人能拿出什么证据才能证明自己和这一群惨死的猫狗无关?”
贺都尉冷笑,“公堂之上,你扯这些猫狗玩物做甚?没听到本官正在问你话吗?”
他的冷笑,兰溪丝毫不怵。
“本郡主说的就是公堂之上的解释!”
“就因为那百姓辱骂了本郡主几句,本郡主就一定是杀人凶手?一定要提供自己没有杀人的证据?”
“怪不得都说江南的官员愚蠢臃肿,本郡主亲自探查一番,果然是如此。”
“头回听说,要被冤枉的人亲自提交证据的。”
兰溪挑眉,直视贺都尉。
“若贺都尉审理这杀人一案,仍要照着这个规章程序来审理案件的话,本郡主劝贺都尉早点从那主官之位上下来吧,省的最后废了百姓的一生。”
贺都尉又将惊堂木狠狠一甩,“本官如何办案,用不了你来教!”
兰溪冷笑不已,根本懒得理他,直接绕过那满屋子的衙役,坐到那边为贵客准备的椅子之上,缓缓落座。
贺都尉被兰溪这动作给气笑了。
冷声道:“本官让你坐了吗?”
兰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本郡主既然坐了,那便不会起来了,本郡主身兼四品,看今日谁有这个胆子,将本郡主从这椅子上拉起来!”
这贺都尉那主官的职责压她,将她逼至此处问询,她被身份所系,不得挣脱,不得强制贺都尉做些什么。
但,她也可以拿出自己正四品的品阶,让自己做什么。
如今她都坐在这儿了,整个扬州城,没有谁敢有份量,将她从这椅子上拉起!
兰溪的猜测不假。
贺都尉确实不敢再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