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初晨浓雾起,不过辰时便散去。
日头愈发晒得紧,知了儿趴在树上呱噪地叫唤着。
盛午时,街上被烤得犹如火炉,连几个行人都不见。
位于光德坊长宁大街上的京兆府门口,当值的衙役百无聊赖地缩在阴凉处打着哈欠。
忽而,原本静悄悄的街上,传来嘈杂又纷乱的声音!
几个衙役抬头一看!
就见一群读书人浩浩荡荡结伴而来,径直到了府衙门口。
其中两人上前。
满脸愤慨斥道。
“请府尹出来说话!那玉真观乃是个逼良为娼拐买无辜少女的作乱之地!为何官府却秘而不宣!莫非是官官相卫,欺瞒我们百姓不成!”
“天下脚下,身为父母官竟敢如此欺上瞒下!刘全,你出来!”
那人声鼎沸之状,大有刘全不给个说法,就能将京兆府给冲了的不罢休架势!
几个衙役吓傻了,其中两个扭头就朝里跑!
“大人!大人!不好了!”
……
与此同时。
鲛纱珠帘晃动、华贵无双的马车,再次停在了礼部衙门前。
而礼部衙门的侧堂内。
礼部尚书赵彤讪笑着躬身站在侧下首。
纪澜抱着胳膊站在他对面,撇嘴:“我都说了是殿下的吩咐,你非不信。好了,现在殿下亲自来了,这解除婚约的折子,你到底写还是不写?”
赵彤汗都下来了,哪成想这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能顾及到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安郡主的婚约?
赔着笑转向上首,看那一身云锦广袖长衫,玉冠束发,手握一串小叶紫檀木念珠,清冷淡雅若云中画仙,不染尘埃半分的裴洛意。
抬抬头对上那双无情无念无喜无悲的眼,后背倏而一寒。
垂下头,恭谨小心道:“殿下恕罪,下官着实是忙忘了。怎地还劳动殿下为此等小事特意出宫?派个人给下官传个话便是。”
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太子殿下自幼体弱,甚少出宫,眼下为了平安郡主居然拿还特意来了礼部衙门!
这若再风吹草动病着了,他能叫御史台那帮碎嘴子的口水给淹了!
纪澜在对面讥笑一声,“可不敢这么怠慢赵大人,我拿着殿下的玉牌来都不好使,旁人来了能有用?不若趁着殿下现在过来,你直接写了折子,请殿下批示完了事。”
赵彤当真要被呕死!
实在不是他不肯写,而是这婚约,先有摄政王打招呼,后来摄政王身边的幕僚也特意来说了一趟,话里话外的都是宋家经此之后只怕会再进一步,你若不想得罪这清流的中流砥柱,还是别动这婚约。
他本以为拖延几日也就罢了,谁知,今日太子殿下居然还出面了!
小心地觑了眼慢缓拨动念珠的裴洛意,笑道:“这,这婚约,怕是得呈奏圣人……”
纪澜脸色一沉,刚要说话。
裴洛意已握住念珠,淡冷开口,“赵大人,孤今日前来,并非与你相商。宋家之名,不配苏家之功,宋沛河更非平安良配。宋家缘何不肯退婚,你心知肚明,不必与孤打马虎眼。”
几句话说得平平静静,可赵彤已是脸色一变,‘咚’地跪了下去,“殿下恕罪!臣……”
“你所行之事,孤不会追究。写了折子,明日递去东宫。”裴洛意并不等他解释,无起无伏地说完,站了起来,腕间念珠垂落。
他垂眸,神色寡淡地看向地上跪着的当朝一品大员:“赵彤,你是当朝老臣,素来稳重,有些事,孤信你能处理妥当。”
赵彤脸色一变,片刻后,深深俯身,“是,臣失职,愧对皇恩。”
纪澜看着地上惺惺作态的赵彤,想到他来了几趟时他三番四次地推诿,哼了一声,跟着裴洛意朝外走。
刚出了门外,忽然见一个礼部衙差急急跑来。
见着裴洛意也不知身份,只匆匆行了一礼,就朝里喊道:“大人,不好了!平安郡主在咱们衙门口叫京兆府的人强行带走了!”
裴洛意脚下一顿。
纪澜惊讶地睁大眼,扭头看他:“京兆府强行带走了平安郡主?是何缘由?”
衙差是认识纪澜的,忙又叉了叉手,道:“回纪学士,说是宋家当堂上告平安郡主于数日前绑架了宋家二公子,将其殴打后丢去了玉真观,意图以此污蔑宋家公子清白,所以京兆府的法曹参军就带人追到了咱们衙门口,将郡主带走了。”
纪澜听得嘴角都抽搐了——这宋家,是宁愿将人小女郎的清白名声给毁了,也不愿解除婚约?这天下居然还有无耻到这种地步的清流世家?!
不掩鄙夷地扫了眼走出来的赵彤,“所以,无凭无据,你们就任由京兆府将平安郡主带走了?”
那衙差一愣——郡主不是咱们衙门的人,这也轮不着咱们管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朝自家大人看了眼,道:“右侍郎大人他们见不得宋家这般……欺辱郡主,就跟那参军起了争执,眼下,还跟着去了京兆府,说要为郡主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