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聪回到石室中的时候,欧阳寻已经睡下,脑袋枕在胳膊上,蜷缩的身子就侧卧在那面石壁之下,呼吸沉重,看上去的确是累坏了。
萧聪恻隐之心微动,悄无声息地走到欧阳寻身边,慢慢蹲下身来,右手掐出莲花诀,而后轻轻点在欧阳寻的眉心上,自己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神秘古经的力量以这种方式被萧聪灌输到欧阳寻的识海里,去抚慰他疲惫的精神,沉睡中的欧阳寻不由得发出几声哼哼,看来觉得这种感觉分外享受。
子时二刻,萧聪收回手,在欧阳寻身边找了个地方,也睡下了。
在欧阳寻的执意要求下,萧聪他们一行人又在石室中呆了整整六天,在这六天的时间,大家自觉地全部退到了甬道里,只留欧阳寻一个人在石室中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但大好的时光不能这般荒废,三十几口子人更不能陪欧阳寻这么耗着,就算他们自己愿意,萧聪还不乐意,于是他派了尹诺和几个萧家将给鸿翔、星流云和幽女,用强大的灵识找到几处藏匿摘星境古种的地方,让他们一个个地去挑战,不到生死攸关之时,尹诺和萧家将不得出手,这尹诺和萧家将也真听话,第一天傍晚,三个人狼狈而回,每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点伤,星流云更是丢了半条命。
听鸿翔抱怨说,
“这场战斗本来进行得挺顺利的,只是星流云脑子有病,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要在这种战斗中施展八字还没一撇的紫焰七迭,这不是找死嘛!他这一身的伤全是自己造成的,还害得我跟幽女姐姐为了救他差点栽在那头臭猪手里,尹诺他们也真是的,都这种情况了还不出手,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分明就是谋杀嘛!”
萧聪闻言感觉甚是满意,扭头问尹诺他们道:
“你们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
尹诺下意识讪笑低头,并往后退了一步,跟萧聪和鸿翔这两条小狐狸处久了,不知不觉间竟也变得有些滑头了。
萧大抱拳作礼,回道:
“族长有命,不到生死攸关不能出手,我等不敢抗命。”
萧聪似笑非笑,
“可星流云明明已经徘徊在生死一线了。”
萧大保持着作礼的姿势,不卑不亢道:
“可另外两人尚有力气,在我等眼里,他们是一个整体。”
萧聪终于满意地笑了,
“不错,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以后就这么办,只要不死人就行。”
鸿翔:“……”
星流云:“……”
幽女:“……”
萧聪:“看什么看,这是为你们好,要想人前嫌贵,必得人后受罪,你们这还算好的,有他们几个保护,想当年我在日落山脉的时候,全靠自己,好几次就差点死在那儿了,通冥蚺见识过吗?盗仙猊见识过吗?我都打过交道,日落山脉那年的大劫听说过吗?差点复活的大刀螳螂、足以毁灭整个日落山脉的能量风暴,那就是我跟日落山脉兽主的小儿子搞出来的,要不是兽主及时赶到,我当年就交代在那儿了,再说了,不登上高峰,怎么见更壮阔的风景……”
鸿翔一脸内伤的表情,
“行了行了,别说了哥哥,我们照做就是了。”
萧聪微微一笑,
“这不就完了。”
幽女每天要出去历练,食不知味寝不安席的欧阳寻又完全沉溺在了那些壁画里,如此一来照顾黎牧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聪身上——总不能让再农和霍闹这两个异族或者是冷冰冰的萧家将来照顾还不到一岁的立黎牧吧,那样的话小孩子的心理很容易出问题的。
好在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呆在萧聪怀里一样咿咿呀呀欢愉得很,虽然也有哭闹,但却从不任性,萧聪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难免照顾不周,黎牧一哄就笑的优点倒是省去了不少尴尬。
虽然在笨拙可笑地逗弄黎牧,但萧聪的时间可没这么静静悄悄地溜掉,他在甬道里摆了一座匿影藏息阵,让剩下的人坐在匿影藏息阵里,然后对他们讲解《锻神诀》、《混元参同契》以及《囚仙兵阵》的要领,族长金口玉言,剩下的萧家将自然是洗耳恭听,冥乌族兄弟因为不熟悉人族的功法,所以看上去比萧家将还认真,不过萧聪现在只是带他们入门,真正的意义,还得有他们自己以后慢慢领会。
六天的时间匆匆而过,第七天早上,欧阳寻终于从石室中走出,此时的他,衣着脏乱,蓬头垢面、胡子邋遢,再加上本就有点皮糙肉厚面貌粗犷,所以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天还没亮,残星三俩,欧阳寻站在石台上伸了个大大懒腰,这六天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外面,他环视四周,看那样子不知是否对这里已经有些陌生。
萧聪等人从石室中出来,欧阳寻跟着大家盘膝而坐借东来紫气修炼紫目,曙光散落之后,众人睁眼,除欧阳寻以外都回到石室中去,欧阳寻一个人坐在石台上,耷拉着脑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太阳,而后右手一翻从弥芥中取出梳妆打扮那一套,将镜子支在地上,用刮刀剔去胡须,用剪子修裁长发,然后又取出一身新衣服,包裹着香皂等物展开摘星翼慢慢降落到地面上。
山脚跟大湖泊只有百步之遥,欧阳寻闲庭信步般走到湖边,慢条斯理地脱掉衣裳,光溜溜的身子走进湖泊里,下蹲,最后将整个身子浸到水里去,在水里憋了半晌,又猛地探出水面,用力抹一把脸,并将湿漉漉的头发撸到脑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初冬时节,湖水冰凉,身为武修者的欧阳寻具有强健的体魄,倒也不惧这个,不过想想,闭关归来的他此时可能就是需要这种感觉,他并没有往前游,只是静静地呆在靠近湖岸的地方,泡了一会儿后,开始站起来往身上打香皂,用力揉搓中,那灰泥哗哗地往下掉,搓完之后开始洗头发,洗完头发又在水里呆了一会儿,最后将一些不知名的绿色浆液涂抹在身上,他从湖里走出来,用毛巾将全身上下擦干,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展开摘星翼,轻轻一振,身体上升,稳稳落在石台上。
众人再见欧阳寻时,后者整个人看上去焕然一新,不但光洁亮丽,精气神还提高了不少,对这意料之外的变化,一时之间竟有些小惊讶。
欧阳寻大大方方地在众人围成的圆圈缺口处坐下,萧聪笑问道:
“怎么,大早晨的,还进湖里洗了个澡?”
欧阳寻嘴角微微上扬,抚摸着干净的腮帮子,点点头,
“好几天没见太阳,身上都臭了,当然得洗洗。”
鸿翔借机打趣道:
“咱们欧阳少爷可是极讲究的人,可他为什么这么讲究呢?恩,这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
萧聪幽女还有尹诺忍俊不禁,星流云在一边冷嘲热讽道:
“公驴嚎叫,孔雀开屏,畜生的正常反应而已。”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鸿翔白了星流云一眼,小声吐槽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欧阳寻倒是看得开,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与众人说笑,好像他压根就没听见星流云的辱骂,他如此这般倒不是因为他心大,只是因为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己要是跟星流云一般计较,肯定会让夹在中间的幽女下不来台,相反,他表现的豁达一点,肯定能收获幽女的一份好感。
众人边吃边聊,还没聊几句,萧聪便不由自主地把话题扯到了欧阳寻这几天对壁画的参研上来。
“大才子,闭关这么些天,可有何重大收获?”
“算不上重大收获,”欧阳寻抬起头来,脸上是一如既往虚伪的谦虚,“我又不是高深境界的修玄者,顶多算是得了点皮毛吧。”
鸿翔疑惑,
“既然你不是修玄者,那怎么能看懂壁画中的内容呢?”
欧阳寻莞尔一笑,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龟府中人干的就是这一行,我虽然不能将从壁画中得来的东西应用,但我能记下来教给会使用它的人,玄修和真修不同于武修和仙修,他们更注重天赋,可惜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大家有个共同点,那便是都得用脑子,简单说,我这就是纸上谈兵,虽然有些华而不实,却并非没有一点价值。”
鸿翔似懂非懂,点点头,
“你虽然不会这个,但你懂这个,所以有自己的理解,将来就可以把这些理解教授给后来人,虽然不得精髓,但终归是聊胜于无。”
欧阳寻满意地点点头,
“鸿翔小哥,孺子可教也。”
萧聪故作感伤,幽幽一叹,
“唉,早知道这里有如此高深的炼药之学,当时就该带个炼药师进来了。”
星流云目光猥琐,斜斜地瞟过来,
“怎么,还惦记着人家阿紫姑娘呢?我早就提醒你了嘛,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被如此调侃,让萧聪额头上直冒黑线,可又不知该做何反驳,好像这种事往往都是越抹越黑,情急之下忍不住暴了一句粗口,
“去你大爷的!”
鸿翔翻了个白眼,撇嘴道:
“还真是丑人多做怪,以为什么人都跟你一样?真恶心!”
星流云鼻子里一笑,耸耸肩膀,那副我无所谓的摸样好像在说——事实胜于雄辩,到底是个啥,自己心里清楚。
萧聪目色沉沉,问道:
“那以我们现在掌握的真学要领,未来能不能培养自己的炼药师?”
欧阳寻幽幽一叹,
“从零开始,现在恐怕还不行,不过只要破解了你画得那几张图就可以了,不光能培养自己的炼药师,还得是水平很高的炼药师。”
萧聪神色激动,
“有多高?”
“天赋足够,绝对能跟轩辕家的后辈媲美,而我们现在又有足够的知神玉,只要找到根据地广纳人才,真学成就绝对不会比轩辕家差!”欧阳寻信誓旦旦地回道。
萧聪嘴角越扬越高,鬼事神差道:
“等那时我再请姜前辈出山,超越轩辕家指日可待!”
“姜前辈?哪个姜前辈?”欧阳寻的耳朵也够尖的。
话一出口,萧聪才觉语失之处,当即脸色有点不自然,
“姜前辈……呃……”
“姜采君?”欧阳寻挑眉问道。
萧聪讪笑,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欧阳寻大惊失色,
“我靠,还真是姜采君,那老儿还活着?不是传说他早就已经死球了吗!你他娘从哪儿找到他的!”
萧聪一时无从开口,虽然当年姜采君没有提出禁止向别人说起他行踪的要求,但是大家都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总是藏着掖着的感觉有点不好,可说出去吧,也总觉得有点不好,最后踌躇良久,还是开口说道:
“当年去慕容家挑选宝物,临走时慕容堂给了我姜采君的线索,让我在……让我在……”
“在哪儿?”
欧阳寻的眼神是萧聪从未见过的好奇,他又咽了口唾沫,
“在野欲庵……”
话没说完,便听得在坐之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凉气,“六道谷、轮回川,天上人家野欲庵,”玄真界九大禁地之一的野欲庵,传说就算真仙进去,那基本也是有去无回,眼前这不到二十岁的小子竟然已经进去过,还囫囵个儿地出来了,这他娘的还有天理么?
星流云惊诧之后转脸看向身旁的鸿翔,问道:
“你也知道野欲庵?”
鸿翔稍显迟疑,而后猛地摇头,
“不知道。”
“那你激动什么。”
鸿翔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我看你们激动,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做了。”
星流云莫明一笑,
“你知道小聪为什么要去找姜采君吗?”
鸿翔摇头,
“不知道。”
“还为了你啊。”
星流云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情绪,却引来萧聪一声浅叱,
“星老大!”
星流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你瞎咋呼什么,我又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事当事人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你不能剥夺人家的这些基本权利吧。”
“我……”星流云说的在理,萧聪无言以对。
星流云拍拍鸿翔的肩膀,云淡风轻道:
“要是我猜的不错,这事儿应该就是你被诸葛家射伤那次发生的,嗯,就是这样,没别的意思。”
众人这就有点看不懂了,欧阳寻最是费解,歪歪头,问道:
“星流云,你这到底是要搞哪出儿?”
星流云摆出一副比欧阳寻还要费解的样子,塌了眉山,折了目水,
“我就是要搞这出儿啊,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欧阳寻挠挠额头,不再说话。
鸿翔调整了一下情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冲萧聪鞠了一躬,情真意切道:
“哥哥,谢谢你。”
状态还算沉静。
萧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欧阳寻打着哈哈,
“有什么谢不谢的,你哥哥既然收下了你,多做一点半点也没什么,再说,就算不为你而去,他早晚还是得去,以他的修为,跟野欲庵那种地方比起来,早去晚去其实没什么两样。”
萧聪终于想起措辞,随身附和道:
“你当年的箭伤是为我而受,救你是我分内之事,比起去野欲庵赴险,你若是就那样死去可能让我更加难以接受,回去坐下吧,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