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听到孙慎行的奏禀,不以为然道:“噢,随他们去吧,不要理睬。”
赐予京师学堂这么多人功名,又让他们搬到国子监去,定然会引起众多学子的不满,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孙慎行吃了一惊,看来皇帝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这分明是皇帝在袒护那群新生。他本想再进言没抬头一看朱由校向他摆手示意退下,无奈,只得回到班列中去。许多大臣看到孙慎行悻悻而回,心中都充斥着不满,但没人敢出头说话。
屏退孙慎行,朱由校向下扫去,看到宋应星他们在班列,会心的轻轻一笑。
“赵忠南。”朱由校的眼睛落在赵忠南身上。
“微臣在。”赵忠南出班。
“你制造的兵器可有改进?”朱由校问道。
“自陛下出走辽东后,微臣一直在潜心研究‘红夷大炮’和‘火枪’,现臣已制造出图纸,按照陛下的吩咐,微臣使用火石安置枪坐后方,扳机撞击火石点燃火药,实现撞击发射,枪管使用螺旋纹,设计精度和距离都成倍提高,”说到这,赵忠南面有难色,沉道:“微臣无钱,‘红夷大炮’还没能造出实物,‘火枪’造价也太高,只有一把试验用。”
“这不是难事,朕拨付你三十万两,今日你就去内务府库领取,专司兵器制造,这笔钱你专款专用,任何人不得挪用,谁敢挪用一文,朕就让他脑袋搬家!”
赵忠南心情大快,有了这笔钱,造出这些武器不成问题了。
朱由校看到班列中的徐光启,叫了出来,问道:“清丈田亩的事准备如何?”
徐光启回道:“臣已准备好量具,只是手中无人,如此大量工作,臣不知该如何去做。”
朱由校忽的想到,经万历一朝,朝廷各地官员缺失严重,各部衙门缺员,全国土地众多,还需地方官员配合才能完成。
朱由校沉思一会儿,决定先清查京畿地区土地,然后全面清丈全国,于是命道:“命你推荐几名精通算学学生,由吏部备案,入户部,赐六品官阶,由你统辖调派,清查京畿地区土地,限期十五天完成。所选学生由孙承宗协同考查。”
众大臣又都暗自唏嘘,徐光启暗自高兴,又有自己的学生入朝为官了,这比科举考试得门生来得快啊。
这日早朝,议定清丈京畿地区土地,落实赵忠南“红夷大炮”和新式“火枪”制造,府库合并已经开始造册统计,充实户部官员。
散朝后,徐光启成了焦点人物,大臣们看着红光满面的徐光启,内心大为不快,对他都极为不屑,都交头接耳背地里骂起来。一步登天的人着实让人眼疼。
宋应星走到徐光启身边,行礼叫道:“恩师。”
看到这个昔日得意学生,徐光启一脸不快,眼睛一翻,不予理睬。
平日尊敬的老师竟然也趾高气扬起来,宋应星内心很不是滋味,叹口气俯身行礼道:“恩师,请听学生一言。”
“哼,枉费我平日这么器重你。你还有什么话说!”徐光启不快的说道。
宋应星感到无奈,轻声言道:“恩师,非学生不敬恩师教诲,忘恩负义,昨日未能到恩师家谢师恩,实出有因……”
宋应星还未说完,徐光启打断道:“哼,你已入朝为官,与我同殿为臣,日后便是年友,何来师生?!”
宋应星对徐光启的这句话极为失望,他几乎不敢相信敬重的老师也会如此狭隘,只得说道:“恩师请听学生一言。当今圣上乃是旷世明主,立志革新朝政,中兴大明,如此明君必会乾纲独断,大权在握,绝不会容忍臣下结党营私。新皇尚未登基便提拔恩师,又将我等赐予功名,皇上知道学生皆出自恩师之下,却又如此重用,您岂有不招他人广猎门生之意?皇上今日让孙大人与您共同考察学生,已有不放心之意,恩师为何不察觉?”
徐光启被宋应星这么一分析,本不屑的表情转瞬间失色,幡然大悟,惭色道:“老夫一时得意忘形,显将自己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看到自己的恩师明白了过来,宋应星点头道:“恩师与学生已今非昔比,原本不过布衣草民,世人视我们为旁道之人,皇上也屑顾我们,今日在朝为官,已遭他人妒忌,手握权柄,若不小心从事,必授别人以柄,圣上猜忌,那时不管我们有多大的功劳与朝廷,皆不会被圣上所容。”
徐光启听的汗流浃背,惭愧哀叹,“多亏长庚(宋应星的字)提醒,为师才能自保名节,否则他日悔恨,身败名裂。吾有学生如此,为师惭愧,还望长庚不要与老朽计较。”说完徐光启向送宋应星深深鞠了一躬。
宋应星惊慌起来,忙回礼,“学生怎敢受恩师大礼!”
两人在这细声细语,远远看见的人真不知道这师生俩玩啥猫腻,都莫名其妙的远远看着二人。孙承宗走过去,笑问起来,两人慌张,推辞他事,孙承宗也不便追问,只是笑谈挑选学生入户部清丈土地之事,皇上只给十五天的时间完成京畿地区清查,时间紧迫,孙承宗和徐光启也不多耽误,离开皇宫直接去往国子监。现在的京师学堂的学生都搬到了国子监,要到那里去挑选。
二人还未到国子监,远远的就在轿中听到吵闹声,从轿子的窗外看去,顿时傻了眼,只见学子们在国子监门外与监生们吵闹,两方气势汹汹,群情激动,都挽起了袖子准备大打出手。
两方的学生加起来足有三四百人,这么大的阵势要真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孙承宗和徐光启催促轿夫加快脚步。
在国子监门口,双方吵闹的十分激动,这里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围观,他们是在看热闹,又像是在为监生们助威,因为他们也认为这些“新派学生”是旁门左道,何况他们也有许多亲人读的也是圣贤书,自然从内心里是反对“新学”的。
百姓们的起哄助威,更显的新派学子们的孤立,也助长了监生们的底气,双方面红耳赤,只需一人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可能酿成双方的群殴大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之外暴出一声叫喊:“住手!”
顷刻之间吵闹和百姓起哄的声音停止,都聚首转向人群之外,只见两顶轿子下来两个官员。从官服上辨认,看的出一个二品,一个三品,官阶不小,众人意识惊讶,都收住了手,安静了下来。
京师学堂的学生们认出自己的老师徐光启,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孙承宗,脸上都浮现了惊喜之色,有了这两位高官在,他们就有了靠山,都高呼“恩师。”并向他们行礼。
监生们对孙承宗和徐光启陌生,但听到“新派”学生们向他们俩行礼又叫“恩师”,再傻也知道他们俩是谁了,都十分恼恨,个个脸上像是挂着一层霜,冷面相对,但碍于他们俩是朝廷官员,不敢太过放肆。
孙承宗和徐光启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此刻他们也不能再刺激监生,只能对自己的学生训斥,化解这场危机。
徐光启装作十分气愤的样子,指着自己的学生的喝道:“为什么不进去收拾收拾,竟在这里闹事?”
一个学生委屈的样子,指着监生们愤慨的说:“是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说我们是旁门左类,不配进国子监!”
徐光启听到后两眼一沉,阴着脸对监生说:“进国子监乃是圣上谕旨,你们为何阻拦?这是抗旨!”
一个监生不服气道:“这是国家最高学府,是传授孔孟之道,儒家之学,不是你们这些旁门左道能来的,有辱国学。我们决不让你们进去,玷污圣人!”
“对,不能让他们进去!”
…………
监生们个个高举拳头附和,都憎恨的看着他们。
其实,这些监生们最难以接受的不是他们搬进国子监,而是这些“新学”派的学子们的学业已被皇上承认,还赐予功名,论身份有的比这群监生要高贵的多,他们苦苦读书何止十几年才能进入国子监,有的是有钱人,捐赠了数万两钱财才得的一个功名,而如今这些“旁门左类”的学子们竟然能受到朝廷的重用,他们心里怎能平衡?与其说他们维护什么孔孟之道,倒不如说是嫉恨。在他们心里,这些“新派学子”和坑骗皇帝长生不老的江湖道士没什么两样!
面对众多监生们的责难,孙承宗上前呵斥道:“你们休要多言!此乃圣上钦定,你们速速让开,否者皆以抗旨罪论处!”
监生们自认法不责众,也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管他什么官,咱们辛辛苦苦十年寒窗都没弄上功名,这群人连个文章都写不好,凭什么就能获得功名,不服!绝对的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