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卢象升奉召在外求见。”
卢象升听到殿内有人奏报,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乾清宫前,回头往回看,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陛阶。
恍惚间,殿内已经走出一个年老的太监,对他温和的说:“卢公子,进去吧,皇上等着您呢!”
卢象升陡然紧张起来。
第一次见皇帝的时候有许多学子在一块,所谓人多胆子大,也就不怕,这次单独面圣,不免让人紧张万分。
卢象升的腿好像不听使唤似的,半天挪不开步子,程化祥瞅了半天不见动静,又催促道:“别让皇上等着您,快进去吧!”
卢象升愁闷着脸,真恨这两条不争气的腿,“咚咚”,他握紧拳头狠砸了两下大腿,这才有了点感觉,迈开步子走进大殿。
程化祥看着卢象升奇怪的举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害怕的麻木了。
这事见怪不怪,当了一辈子太监,什么事没见过,程化祥打趣的笑了一下。
在程化祥的带领下,将他引进西暖阁,此时朱由校在御案上正襟危坐得等着他。
卢象升头也不敢抬,走进两步就跪下口呼“万岁”,忐忑的心让他的声音都显得在颤抖。
朱由校让他平身,他站起来低头垂目,双手紧贴两侧,站的规规矩矩,纹丝不动。朱由校看到他的样子,知是紧张,便笑了笑了,柔和的说:“朕看了你的文章,写的不错,尤其是《富国强兵之道》,其中一针见血的论到我朝军备现状,‘国无财,兵无备,强兵必先富国’,这句话写的好啊。”
“谢陛下赞誉,微臣妄言,还忘陛下恕罪!”卢象升头也不敢抬,缩在那里轻声回道。
“呵呵,”朱由校轻轻一笑,手里拿着他的试卷,走下御座,来到他的跟前,看着神色慌张的卢象升,朱由校将他的试卷展开,说:“强兵之道写的不错,很多值得称道,比较贴于实际,而非空谈,比他们写的好,这一点,你要高他们一筹,只是富国之策不怎样,太理想化了,另两份试卷的观点和大多数人差不多,没什么可圈点的。”
卢象升闭语不言,皇帝这么说,对自己的评价不是多高呀。现在,他最想知道的是皇帝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朱由校将他的试卷递给他,他接住后没有翻看,只是紧紧的握在手中。
朱由校见他如此紧张,笑着说:“看你的文章,犀利泼辣,有年轻人的干劲,这是好事,可惜历练不够,许多事想的太简单。朕也是,论年龄,朕今年不过十七岁,还小于你呐。朕登基的时候也是充满很多憧憬,血气方刚,做事考虑不周,过于激进,以至于朝中大臣从中阻隔,朕虽贵为天子却也不是万事如意,朕志在中兴大明,推行的新政必然触及各方利益,他们就会紧紧的抱成一团反对朕的新政!”朱由校说到这加重了语气,带几分对顽固大臣的怨气,也有坚定意念的豪气。
卢象升不言语,他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他自幼酷爱读兵书,怎奈家父只让他读四书五经,学诗造词,希望他将来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毕竟大明定制,文官节制武将,不管什么时候,文官终将高于武将一等。
谈兵论道,卢象升还有点能耐,论治国从政,他还嫩稚点。
朱由校绷紧眼神,收起笑容,又说道:“现在天下已成大乱局势,若不拨乱反正,大明必危。北有努尔哈赤为患,内有府库空虚,天灾不断,盗贼四起,民不聊生,东南沿海西洋人频频骚扰大明海疆。朝中大臣不识时务,党争不断,不顾大明社稷,只为一己之私结党谋权,朝廷不能人心所向,分崩离析,将来只是自取灭亡!”
卢象升此刻已是骇惧。百闻不如一见,他只是听说过当今天子年少,聪慧异常,今日召见本就忐忑,现在更是不知道皇帝召见他干什么,他越来越迷茫了,总不会是来向他倒苦水的吧?
朱由校说的畅快淋漓,却见卢象升仍低垂着头,始终是一言不发,这也难怪,光自己说话了,也没给人机会。卢象升是一个将才,朱由校有意栽培他,想让他历练历练,于是对他说:“朕看你精通兵道,让你从军为国效力,如何?”
卢象升听到皇帝要让他带兵,大喜过望,带兵打仗是他从小的愿望,读书从政是被父母逼的,弃笔从戎才是他的心中所愿。他当即怔愣抬起头,颔首喜道:“臣愿从陛下所言!”
“呵呵,”朱由校笑道:“将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你可要想清楚喽?”
“小的万死不辞!能效忠陛下,战死沙场是将军的荣耀,小的死无所憾!”卢象升跪地激动的叩首回道。能带兵征战杀场,这是他的夙愿,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热血激情和涌动。
朱由校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你就去辽东经略使熊廷弼那做个见习参军吧,食五品俸禄。”
卢象升还兴奋的跪地叩恩,这一听是个见习,就知道意味着什么,如浇了盆冷水,抬头嘟囔着:“是个见习啊。”
“呵呵,”朱由校笑道:“刚入仕就想带兵打仗,哪个将军不是从士兵干起的,慢慢学吧,跟着熊廷弼亏不了你,到了那里一定要小心谨慎,处处忍让着点,熊廷弼得脾气很古怪,他可不是个好脾气,但治军还是有一套的,好好跟他学,朕会打个招呼,你去兵部备案,过几天就上任去吧!”
卢象升有点不情愿,也不敢违背,只得悻悻接旨,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和兴奋,退出了乾清宫。朱由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默念:卢象升,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心意。
朱由校转身回到西暖阁御案,给熊廷弼写了一份密信:卢象升是难得的将才,让他多多历练,将来可堪大任。
写完封好,命人加急秘密送往辽东。
卢象升离开皇宫,送他来的车驾还在宫外等候他,请他上车,再把他送回去。卢象升坐在车里回味刚才面圣的景象,再想想自己去辽东做个参军,也就是实习,感到很委屈,凭他的本事少说也得让自己做个千户啊,却是个见习的,到那跟个普通士兵有什么区别?
他越想越失落。回到客栈,还未下车,他的几个朋友早在客栈门口等候多时,都笑盈盈的上前掀车帘子,搬凳子,邀请他下车,卢象升看到这几人的态度变化,很是不舒服,不就进宫见皇帝嘛,至于如此!
卢象升进宫面圣的事已经传开了,他成了他们的巴结的对象,也成了整个客栈的贵客。
第二天,卢象升便到兵部报到,离开京城,前往辽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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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清丈田亩的工作也已有序进行,尤其两江地区,袁应泰积极推进两江地区的田亩清丈工作,那里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国家的财富重地,也是豪强的聚集之地。袁应泰到任两江总督清查两地财税时,发现要比想象的严重,土地八成都在官绅豪强的手里,农民多数沦为富户的佃农,基本上是一半交租,一半交税,剩下的连口粮都没有,以至于农民多数逃亡,能自给自足的基本都是有点土地的,不过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口粮仅够维持生存,稍一遇到灾祸就不能维持生计,还是逃亡。
如此,富庶之地也就成了国家的穷窟窿,赋税年年欠缴。袁应泰感到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皇帝的意思很清楚,让他整治两江和两淮的盐务,就是整顿国家财政税收,只要两江两淮治理好了,全国其他地方就会水到渠成,新政也就好推行了。
天启元年,全国正式清丈田亩,袁应泰便在两江地区加紧了田亩清丈工作,自然,他遇到的阻力要比其它地方都大。为防止官绅豪强舞弊欺瞒,袁应泰从总督府派出两拨人,地方府县官员清查,总督府的人一拨也清查,另一波深入民间,向百姓征询,再进行一次清查,如此形成了三次清查,三方面的数据到时核对,对不上的问责府县长官。虽然有点麻烦,但避免了底下官员舞弊,数据清查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