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上,朱由校对李如柏说:“高第毕竟是一镇总兵,还劳烦你出城迎接,以示礼遇。”
“是!”
李如柏拱手应承。这一细微的举动被城下的高第看在眼里,他更加疑惑,李如柏怎么会这么尊敬一个少年呢?
李如柏带着仪仗,打开城门,跨着战马,迎向高第而来。
快至他前,高第没有丝毫表情,连马都没有下,就这么傲慢的等着李如柏近前。在他身旁的卢象升提醒了一句:“高总兵,李总兵出城迎接咱们了,该下马才对。”
高第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卢象升对他的无礼十分不满,但李如柏已到近前,不宜发作,只得自己下马,向李如柏拱手拜道:“山海关总兵高第奉命到义州汇合!”
李如柏在他前十几步地方下马,面带爽朗的笑声双手抱拳,迎上前去,“高总兵,别来无恙啊!”
高第这才有了点变化,绷紧的脸部肌肉松弛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咧开了嘴,慢悠悠的下马,他身后的将官们也跟着下了马。他走上前去,赔笑道:“下官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行程,晚来了几天与李总兵会合,还望您多多见谅!”
“哪里哪里!你我同为一镇总兵,朝廷却让我节制您,真是惭愧啊!”李如柏客气的说。
高第对朝廷让他受制于李如柏本来心存不满,又见他如此客套,更认为是虚情假意,因此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了起来,但在这种场合下他不敢发作,也不能使性子,只得硬憋了回去,笑的十分不自然的说:“不敢,您是当朝名将,在下能升任总兵官不过是侥幸而已,和您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在下有幸能在您的麾下建功立业,这已经是我的造化了!”
“哈哈…”李如柏昂天一笑,他也是逢场作戏,从高第的眼神中他已看出他内心的不满和愤怒,但他毕竟是三万明军的统帅,还不能和他闹的太僵,否则这五万大军内讧势必影响这次的军事行动,何况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呢!
“高总兵说笑了,你我同为朝廷效力,何言彼此,来!”他握住高第的一只手,牵着他向城内迈开了步子,“咱们进城再叙!”
两人携手向城中走去,高第身后的将官们和一队亲兵也跟随入城,其他大部士兵只能在城外扎营。义州是一座小城,容不下这么多军队驻扎,只能委屈了这些明军们。
在他们向城门携手同进的时候,高第的眼睛余角始终没有离开城上一直看他们的朱由校。
高第没有用手指上面,而是向上努了努嘴,小声的问李如柏,“上面的那位少年是谁?”
李如柏眉头一皱,心道: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皇帝,他的身份可不能露啊,想说也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李如柏愣神的一瞬间,更是让高第有了疑惑。
李如柏“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回道:“嗨!那不过是我帐下的一员参谋,高总兵何必在意他呢!”
“哦,”高第眼眉一挑,不相信的说:“真的是参谋?我看他不过二十岁吧?能有这么年少的参谋?”
“英雄出少年,高总兵可不要小瞧了这些年轻人!”
高第猛然一怔,点头道:“也是!”李如柏的话让他想起来卢象升,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有胆有识,他手底下的部将们哪一个不比他大,可又有几个能比的过他的胆略呢?
年轻人不可小觑啊!
高第感慨的与李如柏携手进了义州卫城。
进入城后,在义州卫的千户治所内,李如柏给他们摆了接风宴。
义州卫的千户治所年久失修,十分破败,也十分狭小。他们进驻后才简单的修缮了一下,勉强能住进去。
修缮后的治所也不过和富户家的民间四合院般大小,主前厅一间,后堂一间,两边厢房各一间,院内六七丈宽阔,半人多高的杂草也已经清除。这里的千户张远对李如柏的到来是震惊又恐惧,幸好没人计较他。
院内已经摆上了十几桌酒菜,虽然显得很紧凑,但也不失隆重,李如柏的部将和高第的部将都陆续的就坐。
朱由校在后堂休息,他没有公开身份,也无官无职,因此没有资格赴宴。
李如柏在前院为高第隆重的举办了这次接风宴会,虽然军中不允许喝酒,但是“无酒不成席”,每张桌子上只放了一坛酒。部将们虽然喝不过瘾,但也算是解解馋了。
两部的将官都看着两个主将的脸色,他们谈笑风生,部将们就吃喝高兴,主将脸色沉闷,他们就端坐的不吃不喝。
李如柏和高第俩人一桌,对酒把盏,谈吐十分愉快,酒过三巡,高第的脸色微微一变,对李如柏恭敬道:“李总兵,今奉朝廷旨意出征,小弟有些不明。广宁是辽东与内地之咽喉,粮草转运皆途经于此,我们应该先收复广宁,以安辽东之心,然而您却为何放弃广宁来这穷乡僻壤的义州?莫非您要伐察哈尔吗?”
李如柏把盏言道:“老弟既然已经知道我要伐察哈尔,何必多此一问。”
高第一听,喝进肚子里的酒转瞬变成汗水,从额头上微微渗出,讶道:“咱们伐察哈尔?李总兵,小弟我也是带兵多年的,知道咱们大明军队几斤几两,咱们现在的实力防守有余,征伐不足,察哈尔虽然衰弱多年,但实力在蒙古诸部首屈一指,何况北面还有努尔哈赤虎视眈眈,咱们犯不着兴兵讨伐,这不合算!”
“噢,”李如柏眼眉一紧,倒吸一口气,上身向前倾,靠近他小声的说:“依老弟的意思该怎么办?”
“收复广宁!”高第细声说,“只要收复了广宁就是大功一件,咱们何必去深入大漠找死呢?”
李如柏摇头,不明白的问:“老弟,看你这话说的,咱们怎么是找死呢?”
“自‘土木堡’一役后,近二百年了咱们大明对蒙古诸部就是防御,再也没有征讨过,还几次让鞑子兵临京师城下。自嘉靖后军备更是废弛,‘萨尔浒’一战辽东精锐丧失殆尽,朝廷又屡屡欠饷,各卫所基本是有名无实,就拿这个义州卫来说吧,您看看,能有多少兵可征用,又有多少能上战场杀敌?”高第忧愁道:“万一努尔哈赤卷土重来,辽东危矣,这个时候根本不适合出征大漠!”wap.biqμgètν.net
高第闪烁着乞求的眼神,希望李如柏能改变注意。他曾经算过一笔账,二百年来出征大漠的几乎不是全军覆没就失败,防御收复失地还是成功,他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建功可以,送死谁愿意去?!
“这是朝廷的命令,我不能违抗!”李如柏郑重的说道。
“朝廷?那帮文臣懂什么?天天‘之乎者也’的用嘴皮子就能剿灭察哈尔?脑子发热吗?”高第显然有些不满了,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在场的所有将官们,他们都放下手中的筷子,直愣愣的看着他们俩,气氛显的有点紧张了。
李如柏堆起笑脸,对众将“呵呵”的笑道:“高总兵喝多了,不碍事的,你们继续,继续!”
高第自知唐突了,阴沉着脸不吭声,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众人看在眼里,主将没说什么,他们也就不敢放肆,拿起筷子继续吃喝。
“老弟,”李如柏叹口气说:“我知道这有些难,不过是皇帝的旨意,我总不能抗旨吧?”他小声的对他说。
“皇帝?”高第惊讶的失声道,幸好声音小,除了李如柏没人听到。
李如柏闷声的点点头。
高第不明白了,皇帝虽然年少,可早闻他天纵英才,智谋过人,可怎么会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呢?
…………………
酒宴进行到傍晚时分才散去。
高第被安排在驿馆下榻,送走他后李如柏就向朱由校禀报。
朱由校没有公开身份,他不便抛头露面,没有去前厅,呆在后堂是睡醒了一觉又一觉,无聊又烦闷,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他才走出后堂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现在两部大军共五万人已经会合了,是时候开始出征了,虽然高第比预定晚了三天到达,但是还没有造成明军的被动。
回到驿馆,几个将官围了过来,向他询问,这个接风宴是不是“鸿门宴”。
高第有些醉意的哼道:“李如柏要征伐大漠,真是自不量力,当年成祖文皇帝五征大漠所率不下十万众,今我大明军队今非昔比,区区五万之众就想征讨察哈尔,哼!这不是找死吗?!”
“说的对!”众人赞同道:“咱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