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吃了一惊,不明白朱由校为为何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的长远规划是攻取整个辽东,进而西平蒙古诸部,征服朝鲜,缓和国内女真与汉人的矛盾,然后再全力对付大明。
朱由校深望着他,希望能从他的口中说出一点建议。往往站在敌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能更好的得到对付敌人的方法,他将来面对的最大对手就是皇太极,一个顶级的高手。
皇太极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眼角一紧,正色的对朱由校说道:“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修缮城池,招兵买马,练兵备战,另一个就是放弃辽东,退到关内。”
熊廷弼猛然吃了一惊,惊讶皇太极说的和皇帝的想法相似。
朱由校微笑的点头,“请贝勒爷详说,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前者耗费钱粮巨万,却能固城守土,不足之处是城外村庄难免被我大金袭扰,生产破坏;后者虽然丢城丧土,却能免遭我大金深入侵扰,百姓也少些兵灾之祸。”
朱由校“嗯”了一声,“朕也是忧虑于此。前者耗费巨糜,朝廷负担沉重,先帝因辽事多次加派饷银,致使百姓负担沉重,地方官员趁机盘剥,农民不堪重负,弃地不种流离失所,或变卖土地偿还债务。”说到这里,他长长叹道“种地的人少了,朝廷的赋税也一年比一年少,没有赋税财政就困难,这是困扰了先帝几十年的问题,也是朕夜夜难寐的!”
“那您就只有放弃辽东,退守关内,凭山海关之雄峻,我大金还一时难以逾越。”皇太极说道。
“朕正有此意!”
“噢,”皇太极惊讶起来,眼睛放着明亮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国之君若要丢弃国土是十分耻辱的,不仅仅是丢掉了国土,更能失去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千百年来帝王们口口相传,也是谆谆受教铭记于心的铁律,不论是谁都不敢这么做。
他不相信明朝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陛下,您不怕满朝大臣们反对?您的百姓反对?”皇太极诧异的说。
熊廷弼不高兴了,在来见皇太极之前皇帝已经向他说过这件事,他好不容易劝了皇帝,他却也说出了弃守辽东的话来,不明摆着扰乱圣聪么?
“陛下!”熊廷弼横在朱由校面前,把他与皇太极隔开,拱手阴沉道:“太祖平辽东至今已有二百余年,我大明世代在此早已根深蒂固,百姓也视辽东为大明不可分割之地,陛下若冒然弃之,天下臣民绝不答应!您不可因他一句别有用心的话伤了臣民的心啊!”
说到这里,他也不忘回头怒瞪了皇太极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在我大明天子面前谈什么策略,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真使臣的份上,我绝饶不了你!”
他愤怒的瞪着皇太极,恨不得手上现在就有一把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今天的宴会上他看出来皇太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谈吐、城府都要远胜于舒尔哈齐,日后必然成为劲敌,同样他也似乎看到了第二个努尔哈赤。
皇太极看着他的责骂,却表现的十分平静。
朱由校有些不高兴了,闷声的说:“你先下去休息吧!朕与贝勒爷再聊会!”
“陛下身边没有一个保护的人怎么行,臣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对您不利,臣好护驾!”
朱由校意味深长的嘘声道:“放心吧!他的心中比朕还大,杀了朕,他会不甘心的!”
“这…”熊廷弼跪地拜道:“陛下可以置险地之中,做臣子的不能置天子险地!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得抗旨!下去!”朱由校低吼一声。
熊廷弼愕然,他抬头看了一眼朱由校,只见皇帝威严的眼中迸射出不可抗拒的气势。不得已,皇命难为,他无奈的服从旨意,丧气的走出后花园。
出了后花园,他立即召集士兵将后花园围住,并安排人暗中盯梢,只要皇太极对皇帝不利,直接冲进去杀无赦!
只剩下朱由校和皇太极两人了,他们可以直舒胸怀,一次没有身份的畅谈。
“你不怕我杀了你?”皇太极说。
“杀了我,你还能走出去吗?”
“我一个王子换你一个皇帝的命,值!”
朱由校笑了,摇头道:“杀了我,朝廷会拥立新君,乱不了的,而你,胸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不能实现,岂不可惜?”
“只要大金能入主中原,我死而无憾!”
“呵呵,你我都不在了,谁能看到大金入主中原的那一刻?”朱由校凝望着他说:“努尔哈赤年事已高,又连遭挫败,心中郁气难出,恐怕天年到限,你作为王子是有登上大汗之位的机会,等你成为一国之君,才华施展,再与朕一决高下岂不更好?”
“哈哈,”皇太极一拍大腿,昂头大笑道:“知我者,袁天齐也!”
他们二人不知不觉的聊到了天微微亮,摒弃各自的身份,像是一对很久没见面的老朋友,畅谈人生理想,虽然他们是敌人,但在此刻,他门却成为了最为紧密的朋友。
他们知道,再次相见的时候就是战场上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他们达成了协议,五年之内和平共处,不动刀兵。
熊廷弼设宴为舒尔哈齐等众人送行。
女真使臣走了,他们终于可以松口气,好好的享受五年的和平了。
沈阳城,已经没有了兵临城下的紧迫感,城门大开,百姓也走出家门庆贺,店铺开张,商旅出入,恢复了熙攘繁华。
众将也都舒舒服服的休息,享受这安宁的时光,朱由校也把自己关在督帅府,思考着战后辽东的事宜,是倾全国之力打造辽东坚固的防线还是放弃辽东,他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对于这两种方案,他犹豫再三而不觉,却也难于向朝中大臣商议,也不敢向熊廷弼等人吐露。
朱由校在宁静的后花园里散步,思考着局势,凝思间,熊廷弼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封密函,呈给朱由校,“陛下,孙阁老经军机枢密处发来的。”
朱由校接过密函,取出里面的密报,匆匆看一眼,脸色顿时大变,熊廷弼看到朱由校的脸色突变,关心的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朱由校不做声,将信函交给熊廷弼看。熊廷弼仔细看了一遍,不以为然的说道:“永宁宣抚司奢崇明不过边陲乌合之众,陛下不必忧虑。”
朱由校默不作声,他生于后世,转生于今世,对明末的这一段历史还是比较熟悉的,奢崇明于天启元年叛乱,直至崇祯二年才平定,那是陕西农民起义大爆发,还有辽东的女真之患,明朝实际上是处于三线作战!
为镇压奢崇明叛乱耗费十几年,让明朝处于三线作战,沉重不堪,朱由校绝不能让这种事在他这里上演。
思考辽东局势的朱由校终于下定了决心,策略就此敲定!
“熊卿,速传诸将到前厅议事。”
熊廷弼以为是皇帝要回京,走前要对诸将论功行赏,西南土司奢崇明不过是未王化的蛮邦,根本不放在眼里。
熊廷弼开心的去传旨,将众多将领召集在议事厅。
大厅里,诸将轻松自得,谈论战功,想着皇帝会给什么奖赏。
朱由校从后堂进来,诸将立马安静,分裂两旁跪地参拜。
“众将这几日休息的如何?”朱由校笑着问。
诸将回道:“沐浴皇恩浩荡,臣等叩谢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