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焕笑道:“您克复澎湖,大功与朝廷,圣上龙颜大悦,下旨封赏大人。”
郑芝龙听到后先是大喜,继而环顾四周,忽然转喜为疑,皱起了眉头。只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和将他的总兵府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的神机营士兵,没看到宣旨的太监。
“钦差大人在哪?”郑芝龙凝着眉头问道。
沈焕莫名其妙的回话:“钦差大人?没来钦差大人啊!”
“圣上不派钦差来宣旨吗?”
郑芝龙眨着眼睛说。在常人印象里,宣旨的都是内庭派来的太监,没太监谁宣旨?
“哦,”沈焕拱手笑呵呵的回道:“不成敬意,小的就是来宣旨的。”
说着,他拿出一卷杏黄圣旨,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道:“这不,圣旨在下官这里。”
郑芝龙先是惊诧,后急忙闪开,请沈焕入府,“快进府内宣旨。”
他看到沈焕拿着圣旨,心里隐隐感觉不对劲,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
进入府内,他命人摆上香案,穿戴官服,在总兵府正厅内跪接圣旨。
沈焕站在香案前,面对跪地接旨的郑芝龙,展开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夷小国,无惧大明国威,万里之遥漂洋过海,逞强侵我邦土,虐我百姓,劫我商船,其罪不可饶恕。幸有忠臣爱将,不畏隔海之险,不惧敌之火器犀利,乘风破浪,克敌致胜,收复澎湖,扬我国威,诸将士功不可没……”
郑芝龙听的喜滋滋的,但是也有点燥感,因为圣旨前面说的一大堆话对他来说就是废话,论功行赏的话才是他最想听到的。
“诸将历经苦战,得敌战舰一艘,火炮一百一十门,战果之大,乃朕始料不及……”
圣旨听到这里,郑芝龙的脑袋就忽然“嗡嗡”的炸响了,本来喜不自胜的心情忽然紧绷了起来。他在上奏给皇帝的奏折中压根就没提过荷兰战舰和火炮的事,皇帝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有人告了密?
他在脑海中迅速的搜索起身边可能高密的人,忽然,他浑身一颤,脸色大变,将面额贴在地板石砖上的脑袋微微抬起,双眼上翘,盯看着正在朗声宣读圣旨的沈焕。
莫非是他……
“……朕有此忠君能臣,深感欣慰,着即晋封郑芝龙为‘海澄公’,加封兵部右侍郎衔,三日后进京,诸将有功者,俱升一级,余者另行封赏。张超原为裴蛟、刘香等附逆之臣,然能迷途知返报效朝廷,克复澎湖立功赎罪,今加封澎湖县令,望克己奉公,造福一方。所缴获西洋外番战舰调入南京龙江宝船厂,所得一百一十门西洋火炮立即送往京师,见旨既办,不得有误。钦此!”
沈焕宣完圣旨,将其合上,笑眯眯的对郑芝龙说:“恭喜总兵大人,以后下官要称呼您‘国公爷’了。”
郑芝龙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从身上滴落到地板上的汗水湿润了一片,擎在地上的双手开始微微的颤抖。
此刻,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沈焕叫他的话没有听进去,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他已经心慌意乱。
沈焕走到他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国公爷,圣旨宣读完了,您请起。”
郑芝龙恍然的缓缓抬头,脸色煞白,汗水满布在脸上,像是炎炎烈阳下暴晒一般,汗水涌出不绝滴落而下。
“国公爷,您这是怎么了?”
沈焕一边故作惊讶的问道,一边伸出双手扶起他。
“沈焕,你……”
郑芝龙颤巍巍的站起来,愤然的推开他,怒指他,道:“是你……是你密告了朝廷?!”
“国公爷,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沈焕故作疑色的说道。
“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在给朝廷的奏报里,我没提荷兰战舰和火炮的事,若不是你密告了我,圣上怎么会知道荷兰和火炮的事?”
郑芝龙双眼布满血丝,怒火冲天的指责他喝道。
沈焕双手抱拳,向他恭敬道:“国公爷勿怪,在下在来之前,圣上授我专事密奏之权,小的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向圣上禀明实情而已。”
“什么?!”
沈焕的承认,宛如晴天霹雳,震惊的他愕然半晌。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焕会是皇帝安排在他身边的密探,想想后背都冷飕飕的发凉。
他这才真正感受到了当今少年天子的聪明老练,竟然借着派神机营助战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插了眼线,将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掌握,都说天高皇帝远,再远也没躲过皇帝的耳目。
皇帝既然知道他隐瞒了荷兰战舰和一百一十门火炮,为什么没有处置他?还要升官晋爵?这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要知道,隐瞒这么多威力巨大的火炮和一艘巨舰,很容易被猜忌要造反的,即使不是造反,在任何一位帝王面前都会被认为是有谋反之心严加处置。但是,皇帝在圣旨中没有责备他一句话,反而全是褒奖,太意外了,把坏事往好处里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升暗降?还是打个幌子,到京再问罪?
不管哪一样,他这条被皇帝称作的“海上蛟龙”都要潜入海底了,一旦入京,他就是远离福建,远离他的旧部,将来被皇帝逐渐去势也将在预料之中。
皇帝高明啊!利用他助饷完成克复澎湖、打通南北海贸航线,又得西洋战舰,为将来仿造建立大明水师打下了基础,还白得一百一十门火炮扩充神机营,真是一举三得!而他,眼看要实现垄断大明海贸的梦想没实现就要破碎了,连助饷的陈本没收回来。
沈焕看着他愣了半晌没有说出话,又道:“小的奉旨护送您进京,还有一百一十门火炮,战船也必须三日后离港。国公爷,府外的士兵就就留给您,任您使唤,咱们三日后出发进京。”
郑芝龙的肺都快气炸了,沈焕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是派人监视他!
沈焕见他惊怒无语,不肯伸手接圣旨,他就把圣旨放在了香案上,然后向他拱手做揖辞道:“国公爷,在下告退,三日后再见。”
说完,他扬长而去。
郑芝龙大口喘息着粗气,似乎还没从刚刚宣读完的圣旨中回过神来。
总兵府的管家小心翼翼的从后堂探出头来,看到沈焕走后,正厅内只剩下郑芝龙孤零零的对着香案怒呆,于是走到他面前小声的关心道:“老爷,怎么办?”
这一句话点燃了他满腔的怒火,暴怒的将香案踢翻在地,破口大骂:“沈焕小儿!坑我好苦!”
管家眼轱辘一转,心生一计,战战兢兢的禀道:“老爷,您息怒,咱们要不称病,不去不行吗?”
郑芝龙哀声长叹的摇摇头,苦涩的闭上双眼,微微昂头言道:“圣上已知我隐瞒事实真相,却没有问罪与我,还加官进爵实属意外,若再称病不前,大祸必将临头。圣上心如明镜,聪慧睿智,圣心不可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