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宗二后,朱由校又在乾清宫的西暖阁召见了孙承宗、徐光启、黄嘉善、候光远和赵忠南,这几人算是大明的核心人物了,也是军机枢密处的主要成员,他们五人被召至此,不说也心知肚明有要事相商。
进了西暖阁,朱由校给他们每人赐坐,又让程化祥关上门在外候旨,没有宣诏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
面对这些老臣重臣,他呷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深有感触的对他们说道:“如今四海之内,西南奢崇明叛乱已定,东南海事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了,朕的大婚之日也定了,马铃薯、玉米和朕在为皇孙时培育的小麦推广至全国种植,收获颇丰。朕在微服南巡和亲征大同时所见庄稼丰盛饱满,甚感欣慰。四海升平,百姓丰衣足食,大明蒸蒸日上,朕心宽慰啊!”
他语调柔长,眼光深邃,面容和蔼,一番感慨道出了几年来的辛苦。五人都是一路陪伴他走过来的,对他所说的事也感触颇深,齐声迎合道:“这都是陛下圣德英武,才有今日朝升之象。”
朱由校“呵呵”笑起,轻轻摆手道:“朕虽为天子,也不过是肉身凡胎,大明有此朝升之象,全赖诸位尽心尽力,忠诚为国。”说着,他话锋一转,“然辽东女真是朕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朕一日不安,是该着手解决辽东问题了。大同一战,女真人元气大伤,十年也难以恢复,朕要趁此机会彻底剪除!今日召你们来,就是议定几件事,为朕日后北伐做好准备。”
重点,今日要谈的重要的事,五位大臣心里有数了。
“皇爷爷久不上朝,父皇在位仅一月而崩,朕登基伊始,逢前朝纲纪废驰已久,北有女真、察哈尔为患,内有天灾人祸,民怨沸腾,府库空虚,官员懒政,军备久驰,萨尔浒之战,十万精锐尽失,大明国势更加衰微,凡此种种,朕历历在目,现在想起尤为之痛心疾首!大明再不锐意进取,离亡国不远了。西风渐进,除旧布新是大势所趋,时代所择。朕的新政得罪的人很多,却换来了今日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自古革新都是得罪人的事,朕不怕得罪人,怕的是大明不能中兴,怕的是江山不能千秋万代!”
“现在,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于大明中兴,朕必一往无前,挟强盛之军,兴师北伐!复辽东,灭女真,平察哈尔!朕定明年开春,兴师亲征!”
五人心里嘀咕:皇帝又要御驾亲征,他怎么这么喜欢带兵打仗!
“朕亲征之日前,诸位要做好几件事。户部,”朱由校又道。
候光远起身,恭敬应道:“臣在。”
“粮草军饷,要准备十万人马支用,一年的时间,朕想足够你准备的了。”
候光远应旨,现在对他来说,他这个户部比前几年要好干多了,自从海贸彻底打开后,他就没想到来钱这么快,民间商船收税,官船盈利,清丈田亩后,官民一体纳粮,赋税更是蹭蹭的往上涨。这几年财政虽然依然紧张,但是都是因为连年征战耗费巨大,再加上前几十年的财政积欠才入不敷出。今年,如果不出大事的话,粮食的丰收平抑物价,民生改善,海贸的可观收益,足以让他这个户部成为大明历代最有钱的户部尚书了。
所以,对于皇帝要求今年准备十万人马的粮饷,根本不是问题。他轻松的坐下,忽然,他眉头一皱,想起了一件事,要向皇帝汇报,但皇帝正安排他的大政方针,所以暂时等等。
安排完候光远,朱由校又对兵部的黄嘉善和赵忠南说:“我大明最大的短板是没有强大的骑兵和水师,水师不是一年半载能建成的,但是一万骑兵还是能做到的,朕给你们兵部一个任务,选一万良驹。大同之战,朕痛失五千精锐骑兵,这是朕花费三年精力编练的新军,对此朕是极为痛心,朕要重建三千营!另外,打造火枪两千支,两百辆炮车,火炮一百门,待沈焕护送进京的火炮,全部安装在炮车上,”说着,他指了指赵忠南,说:“朕给你说改进炮车的事,要上心。”
两人俯首应旨。
最后,朱由校对孙承宗郑重的说:“师傅,”
孙承宗应声而起,双手恭敬聆听御言。
“你是总督京营戎政,朕决定改制三大营。现如今,火器犀利,早已改变战争模式,军队改革也势在必行。五军营,更名步兵军团,下辖的十二营改为十二军。军分师,师分团,团分营,营分百,百分什,什分伍。三千营更名骑兵军团,神机营分火枪兵团和炮兵团,其制仿步兵军团制。至于细则,与徐爱卿会同兵部共同制定,十天后,交由朕御览。”
孙承宗和徐光启应旨。
朱由校之所以这么改制,是因为三大营是他登基以来精心打造的劲旅,在大同之战大展神威,令女真胆颤心破,蒙古诸部惊若寒蝉。但是,也同样感觉到了不足,就是火炮的机动性太差,火枪兵和步骑兵协同作战还不是很协调。
同样,作为未来人,朱由校对十分绕口的三大营军官的官名感觉不好记,三军的协同作战也不好协调。火器的大量使用,基本上具备了近代军制改革的基础,再沿用以前的编制不能发挥火器的最大威力,所以,按照近代军制改革,步、骑、火枪兵、炮兵就能成建制的相互组建编队,使其具有冷热兵器互融,快速协调部署,有利于冷热兵器的快速协调转换增强战力。
他的设想是如此,但是真正如何,朱由校还是迫不及待的完成改制后,进行一次军演检验。
“陛下,臣有事要禀奏。”
是候光远,朱由校“哦”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候光远见皇帝没什么安排的了,起身敬道:“河南布政史来报,周王、唐王、潞王、徽王、赵王、崇王、尹王、郑王等藩王们,请求发放积欠的俸银米禄。”
朱由校满不在乎,淡淡的说:“欠了多少?今年夏收秋收后,让河南布政使补他们一些就是。”
侯光远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从万历三十七年至今,所积欠甚多,臣算了一下,需禄米一百九十二万石。”
“什么……什么……”朱由校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惊的差点蹦起来,失口道:“一百九十二万石?!怎么这么多?”
“河南藩王府七座,郡王府三百一十二座,镇国将军以下有爵者无算,万历三十七年后朝廷无力供养宗室,禄米再无发放过,但藩王、郡王家资雄厚,生活无忧,郡王以下皆困苦潦倒。陛下登基后清丈田亩,官绅一体纳粮,依附这些官绅、藩府名下田产土地也克期缴赋,藩王宗室们对此多有怨言,今河南连年大收,他们就想向朝廷讨要积欠禄米。”
侯光远说的这话明显有点责怨河南藩王,他作为户部尚书,对到手的钱粮自然不愿意给这些藩王宗室,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多,河南要是给了,其他各地的藩王宗室们也会伸手要,这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说不定朝廷一年的租赋不够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朱由校听完他的话,没有立即做出反应,想法和侯光远的想法一样,就是不能给,要是给了,全国这么多藩王也得给,今年的形势比较好,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必是府库充盈的大丰之年,他可不想好年景让这些藩王宗室们给吃成灾年。
对于明朝中宗藩问题,他早就注意到了,这是一个庞大的寄生集团,太祖皇帝定下“世袭罔替”的制度,在二百多年后的今天是贻害无穷,早就和朱由校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明初二十七王还在不停的制造宗室侵吞着国家的巨额财富,岂不令人发指!
朱由校当初立志要解决明朝的藩王问题,但是这几年事情太多,再加上藩王们也没向他伸手要钱,所以也就淡忘了这件事,现在,不得不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了。
当初,他把福王迁回京师,目的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纵观历史上各个时期宗室问题,他认为清朝是最好的,也是最成功的,所以,他想在宗室藩王问题上借鉴清朝。
但是,面对庞大的宗室,阻力一定很大。
“太祖啊太祖,”朱由校怅然的叹息道:“您给后世子孙留下了天大的难题啊!”
一番感慨和抱怨后,他扫视诸臣,郑重的说道:“河南诸藩之请求绝不可应!此端一开,其它各地藩王必然讨要!朕就算举国之力也难填其壑!太祖列封二十七王,世袭罔替,历代帝王子嗣皆封王就藩,至今已有四十二亲王,六百五十九位郡王,辅国将军以下不计其数,长此以往,国将无土可封,爵将无名可赐,朝廷无粮可供!朕登基时曾令奉国将军以下宗室皆可从商务农,入仕从军自力更生,现诏命,郡王以下皆需自食其力。”
“自汉晋以来,藩王作乱不绝,唯宋无亲王作乱,可为典范,今我大明藩王制,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尊享富贵,安定社稷,然世袭罔替延绵不绝,终为大患,朕决意仿宋制实行‘递降袭爵’,不再世袭罔替。”
朱由校铮铮之言,令坐在他对面的五位大臣十分惊讶,候光远更是心惊肉跳,他把河南诸藩要禄米的事告诉皇帝,以为顶多是拒绝,没想到牵扯出了“递降袭爵”的事来,这是更改祖制的大事,是得罪几十万宗室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