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熊廷弼急冲冲的赶过来了,他也很想见皇帝。他这次没有素装,而是身穿低级校尉的盔甲,因他常年跟在卢象升身边,在大同城还能以幕僚身份素装出行,但出征在外,为掩人耳目,防人非议,卢象升就让他穿上盔甲,给了一个名义上近卫的职位,便于出入中军大帐。
熊廷弼见到朱由校十分激动,双膝跪地叩拜,“罪臣熊廷弼叩见陛下……”
不等他说完,朱由校上前双手扶起,“你我君臣不是在朝堂之上,无需行此大礼,快起来,坐,”同时也对秦良玉、满桂、鲁文三人指着大帐两侧,说:“你们也坐吧!”
说着,他坐上了正坐,扫视了就坐的四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这里不是朝中,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就是在朝中,朕也跟那帮大臣们谈不来,你们都是军人,战略眼光要比那帮文臣开阔的多,所以,朕跟你们就是讨论蒙古的事。察哈尔已灭,林丹汗虽然逃的不知去向,但根基已毁,不足为虑了,努尔哈赤已死,女真余孽也退至黑水以北,成不气候,现大明北疆已宁,自太祖皇帝起至今二百余年的北患已除,此是我大明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正是朕整饬内政,革除积弊的大好时光。朕也不妨给你们透个实底,朕现在的宏图战略是经营海上,走向世界。”wap.biqμgètν.net
四人一听,脸上同时浮现出惊愕。
熊廷弼第一个反对,说道:“陛下,女真和察哈尔已除,但整个漠北并不平静,漠南诸部实力弱小,慑于我军之威畏服,其心仍异,漠北喀尔喀的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和车臣汗实力并未受损,其野心不小,从前就不服林丹汗,现在更是野心膨胀,大有吞并周围诸部之意,陛下不得不防啊!”
朱由校点头称是,对他说道:“朕何尝不知他们是口服心不服,但朕也不能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们这里。你们久在外带兵,不知世界大势,鲁文跟在朕的身边,要比你们了解的多。”说着,他看了鲁文一眼。
鲁文神会,起身拱手附声道:“微臣不过一介武夫,孤陋寡闻,幸在陛下身边,得知天下大局之一二。”
熊廷弼倒吸一口气,说道:“自秦汉以来,北有匈奴之祸,隋唐突厥之患,宋之辽金,今有我大明北之蒙古,遑遑战和二百余年,太祖成祖何其英明神武,尚不能永绝北患,今陛下天纵英姿,亲征除女真,灭察哈尔,正是永除北疆之祸的大好时机,喀尔喀未受战损,暗怀诡胎,不可不防,且漠西的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等部尚未宾服,早晚窥测中原,陛下应早做防备。臣以为,大明最近几十年,北疆仍是重点,至于南下入海,经略海上,中原王朝自古从未有过,我大明地大物博。四方来朝,何须去茫茫海上与番邦小国争利?臣实在想不通,海上有何利害可言,能影响我大明国运。”
朱由校抚案仰笑,道:“爱卿与朝中诸臣意见相同,朕不怪你,在你们的眼中,天下也就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接着说:“东临东海,北达北海,南至南海,西通西域,也就这么大。”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的激动目光,正色到:“朕眼中的天下,是整个世界,包括没人到过的,没听说的地方,这个世界,海洋比陆地更宽广,所有国窖的联系都离不开海洋,将来,我大明的威胁必然会来自海上,而不是路上,朕要用一代人的心血,塑造海权意识,朕要让后人明白海权与陆权同等重要的意识,如果朕不能在这一代树立海权意识,朕深怕后人废朕新政,重蹈闭关锁国之策,这将是遗害国运无穷的弊政。荷兰人、葡萄牙人,你们听说过吗?”
他们点点头。
“他们的国家在哪,你们谁知道。”朱由校又问。
四人皆摇头。
朱由校站起来激动的对他们说:“荷兰人万里之遥侵占台湾、澎湖,我大明却几近无策,原因就是我们没有强大的水师。他们船坚炮利,火器远优与我们,一个你们口中的边陲小国,我们竟然不知道他们的国家在哪里,这不是很可笑吗?他们把船舰开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扰我边民,杀我百姓,我们还素手无策,你们不觉得丢人吗?这难道不是一个泱泱大国的耻辱吗?”
他们皆默不作声,还微微的略锤下了头。
朱由校走到他们中间,又轻声问道:“自朕开放禁海,鼓励商民下海,我大明物产与海外各国交易,所得关税年年增收,其税银已超田亩赋税数倍,才有今日朕练兵整武,靖北方之雄厚资本,这些你们都知道吧?”
四人点头称是。
朱由校悠叹一声,又说道:“熊卿所言以北为重,朕不是不知,也绝不是放弃经略北方,而是海上战略已是刻不容缓,利益牵扯太大,经略海上,便是我大明又一财富之源。自秦汉以来,只有卫鞅新法得以贯彻,才有秦扫六合,一统天下。我朝张居正改制,可谓是救国良方,千古能臣能出张居正者,寥寥可数,其政被先祖神宗皇帝废弃,朕每每想起无不痛惜,这也是朕登基后为其平反,重立“一条鞭法”法的原因。你们都是朝廷的栋梁,朕的肱骨之臣,朕不希望你们目光短浅,应审度大局。所以……”他望了几人一眼,“朕走后,如何稳定蒙古,解朕后顾之忧,还请诸位谋策。”
四人略低头沉思,朱由校着这空档返回御座,又给了他们一盏茶的功夫思考,还未见有人应答,便点名首问秦良玉,“秦卿乃是蜀中名将,可有良策?”
秦良玉起身回道:“臣才疏学浅,久居蜀中,如井底之蛙,幸遇明主为国效力,朝中大势,国之大局,臣尤望其项背,若冲锋陷阵,镇守一方,臣尚能言之一二,若论定国安邦之策臣力不能及,请陛下见谅。”
朱由校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问鲁文,“鲁文,你呢?”
鲁文起身拱手道:“臣不知。”
“呵呵,你到是实在,”朱由校又问满满桂,“满将军可有良策?”
满桂站起来,满腹信心的说:“以女真为鉴,不能再让蒙古各部做大,在此筑城驻军监管他们,谁有异心就灭了他!”
朱由校微笑的摇头,“诛身易,诛心难,城可筑,军可驻,战端不可轻启。”
“熊卿家可有良策?”朱由校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熊廷弼起身,略一沉思,拱手言道:“臣认为应该威抚并用。臣有五策,其一,臣认同满桂将军的意见,在大漠筑城,派军驻守震慑蒙古诸部,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其二,册封诸部首领,赐封金印宝册,划定领地,在其领地内不可逾越,各安本分;其三,开放茶马市,与中原易货,互通有无,深化中原与大漠往来联系;其四,”他顿了顿,“这也是最重要的,只要陛下舍得给,”
熊廷弼卖了一下关子,朱由校迫不及待的急问,“给什么?能换得北方永宁,朕给多少金银财宝都舍得!”
“在京为诸部首领建府邸,赐官爵,招其入京安住,臣以为,以京城繁华,必能吸引多数首领长期在京,陛下就能牢牢控制住他们。其五,允许蒙古人入中原居住,凡是蒙古人定居中原,赋税皆免一代,有与汉人通婚者,免三代。”
熊廷弼的五策,具有民族融合的高度策略,这不禁让朱由校感到震惊,这是他都不敢这么超前想的策略,竟然让他想到了。虽然前期实策猛了点,但长期是有益的。
朱由校愕然了,他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对他说:“如此五策,虽耗费浩繁,历经数代,年岁久远,但朕愿意去做!但当下如何筑城,还请熊卿详解。”
熊廷弼说道:“其一,乌拉特地处漠南诸部中心,又距大同、京城不过数百里,可建大城,派军驻守,不仅能加强与内地联系,还能监视诸部,巩固漠南;其二,扩建察汉浩特,与乌拉特遥相呼应;其三,在漠北建一座大城,震慑土谢图汗、扎萨克图汗和车臣汗,周围在建卫城拱卫,可保大漠安宁。”
听完他的一番言论,朱由校默默的点头,赫然而立,抚掌赞道:“好!爱卿五策定蒙甚合朕意,三日后会盟时朕就与众部首领商议筑城和册封之事,听说喀尔喀的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和车臣汗也派人来会盟,这是朕彻底解决大漠的绝好时机。”
说着,他把眼光落在满桂身上,叫了一声,“满桂将军,”
满桂应声起身。
“会盟后,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赐尚方宝剑,全权负责蒙古事宜,筑城、镇守、兵民都交给你了打理,落实定蒙之策。”
满桂吃了一惊,惶恐跪地辞道,“臣一介武夫,打仗在行,治边定民不行啊,还请陛下另择良臣。”
“卿不必推辞,朕会让熊卿家留下帮你,遇事多多与他商议,朕相信没有什么难题解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