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对此极为高兴,又问阿和:“阿和,水师那边如何,有多少士兵愿意搬到南洋去?”
“水师这边愿意搬家的也不少,”阿和道:“不过全家搬迁的倒是不多,水师的士兵都是吉阳县本地人,本乡本土的,愿意背井离乡的人毕竟不多,这一点跟莫千夫长他们手下的步兵不一样。”
“关键是大人赏赐的田地少了些,”黄有粮接了一句,“一名士兵才赏赐十亩田地,十亩地根本不够养活一大家子人。”
文青一听,极为诧异,“十亩地怎么不能养活一家人,十亩地养活两户人家都够了。”
“怎么可能?”莫青言三人异口同声。
“呃!”估计是哪里弄错了,文青想了想,当初他分田的时候是按照后世的亩来分的,只会比宋代的亩大,不会比宋代的小,后世十亩地都够养活几户人家了——不对,文青突然想起粮食产量,宋代生产力落后,粮食亩产跟后世根本没法比,按照宋代的粮食产量,十亩地估计还真不够养活一家人。
“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
“吉阳县土地肥沃,而且可以一年两熟,一亩地大概产谷十五石左右,产米七至八石,最高不超过十石。”
果然,还真是粮食产量的问题,宋代一石大约相当于59公斤,亩产八石大米就是亩产四百多公斤不到五百公斤,这还是一年两熟的产量,按照这样的产量来算十亩地可以养活十几二十个人,如果算上赋税和日常用度的话,只能养活两三个人,而且这两三个人的日子还过得跟苦逼一样。
十亩地果然不够。
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文青连忙改正,“那就改一下,按照斩首论功,斩首一级赏赐田地十亩。”
“还有,发布均田令,官府为愿意迁往南洋的百姓无偿分发土地,每个壮丁可以分得三十亩田地,女子和老幼减半,分发的田地就是永业田,永业田不用缴纳任何赋税,但是只允许继承,不允许买卖,而且三分之一的永业田必须种植桑树。”
这是唐朝的均田制,文青唯一改变的一点就是永业田不用交税,唐朝的永业田是要交税的,文青一直都认为向苦哈哈的农民伸手不叫收税,那叫压榨。
而且这种均田制有个好处,不管官府怎么腐(败),也不管官吏怎么盘剥,甚至不管经济是不是景气,百姓至少有不用交税的田地可以耕种,所以不管怎样百姓都有条活路,有个底线,可以想象,只要均田制存在一日,至少农民这个群体就不可能乱起来,官逼民反以致小民揭竿而起的事会减少许多。
均田令的效果非常恐怖。
均田令一经发布,所有的三千名步兵全部愿意全家迁往南洋,水师的一千二百名士兵也是如此,更甚至,吉阳县十万百姓,除开俚人之外有八万余人,八万多人居然有六万多人愿意迁往南洋,无论宋人、瑶人、苗人,所有的人众口一词:下南洋。
吉阳县的俚人此时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他们也想当兵,他们也想下南洋,但是,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均田令传到崖州,结果崖州百姓疯狂涌入吉阳县,甚至有不少土匪都跑到吉阳县来从良,短短一个月之内,吉阳县增加了四万多人口。
郑之流从崖州跑回来,一回来就向文青抱怨。
“文兄弟,听说你要召集百姓下南洋?”
“是啊,怎么了?”
郑之流一副苦瓜脸,“别啊,你把百姓都带走了我怎么办。”
文青就不明白了,“什么怎么办,你这话咋说?”
“我刚刚从中原买了大批织机,招募了大批织工,现在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崖州的织工搜刮了一大半,我刚刚准备在吉阳县开办一家织造场,你倒好,呼啦一下把人都带到南洋去,我的织造场可就开不起来了。”郑之流可不是一般的郁闷,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进入纺织行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吧,可是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有胎死腹中的危险,碰到这种情况是人都郁闷。
文青乐了,注意到郑之流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眉目之间跟郑之流有些相像,应该是郑之流的儿子或者侄子吧。
“这是你儿子?”
“是啊,我儿子,郑浩南。”郑之流将年轻人拉到文青面前,对他道:“这是为父的好友文青文知县,还不赶紧叫一声叔父。”
“侄儿见过叔父。”
郑浩南的年纪比文青小不了几岁,但两人却隔了一辈,不知道郑浩南的这一声“叔父”叫得郁闷不郁闷。
文青的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郑浩南这名字太可乐了,郑之流起名字真是有创意,太有创意了,一般人还真不敢取这名。
在身上摸了摸,文青摸出一块翠玉递过去,“这是叔父给你的见面礼。”
“谢叔父。”
文青对郑之流道:“看来你是真的准备大干一场了,连儿子都带过来了。”
“谁说不是,我是真准备大干一场来着,还特意把浩南从中原叫过来,谁知你突然来这一手。”郑之流苦恼万分,道:“我从中原买了整整一千台织机,雇佣了一千五百名织工,这么多的织机和织工连同其家属,将你在福州订制的那些福船也算上,我用了二十多艘船整整运了一个月才运到吉阳县,然后我又跑去崖州搜刮了几百织工过来,现在人都齐了,机器也有了,原料也运了一批过来,土地也已买下,就等房子建好我的织造场就可以开工,可是现在……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一点文青非常奇怪。
“郑兄,你干嘛将织造场开到吉阳县来,吉阳县这么偏远不说,没有织机,没有织工,连原材料都要从别的地方运过来,怎么算将织造场开在吉阳县都不划算,你是怎么想的?”
“织机可以买,织工也可以雇佣,原材料不管是广南东路还是越南都有,这些都不算什么,文兄弟你是不知道,如果我将织造场开在中原的话,中原的那些官老爷不扒我三层皮都算他们厚道,各路牛鬼蛇神还得按月孝敬,在中原开那么大一家织造场,除非我疯了。要开只能开在吉阳县。文兄弟你是吉阳县知县,我这不是想靠你照应一二吗,开在吉阳县的话,至少文兄弟不会喝我的血,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来,是吧?”
“倒是这个理。”这个很好理解,开工厂最大的支出不是生产成本,不是人工费用,而是所谓的公关费用,连税收都得往后排。“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下南洋一事已经确定,无可更改,要不,你将织造场也迁到南洋去?我在南洋那边打下了一块土地,到了那边我可以勒令南洋土著低价卖棉花和染料给你,甚至我还可以给你一些奴隶。”
“你在南洋打下了一块土地?”郑之流别的没注意,对这句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对此极度震惊,看着文青瞠目结舌,就像是在看上帝。
文青看着郑之流父子目瞪口呆的样子极为可乐,玩心一起,伸手在郑之流眼前晃了晃,却见郑之流毫无反应,不禁哑然失笑,“至于这么惊讶吗,不就是一块土地,南洋那么大,又那么落后,打下一块土地有什么稀奇,等什么时候我占了整个南洋你再吃惊也不迟。”
郑之流回过神来,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你真的在南洋打下了一块土地?”这厮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文青没好气地道:“不就是南洋土著吗,你至于这样?”
“我的娘咧,”郑之流啧啧大叹,“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我当然吃惊,你甭管南洋是不是落后,越南也落后啊,可是越南前后几次挑衅大宋,前后都占了大宋多少土地,也没见朝廷吱个声,文兄弟,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大宋朝上下两百多年,哪一年有人占了别家的土地,只听说别家来占大宋的土地。”
“了不起,相当的了不起。”郑之流竖起一根大拇指,结果嫌一根不够,另一根大拇指也跟着竖起来,大赞特赞:“开疆拓土啊,这可是大宋第一份,至少我听说过的只有文兄弟这一份,真是了不起。”
这话我爱听。
文青飘飘欲仙,不过他想起先前的话题,继续追问:“你的织造场你准备怎么做,是不是也迁到南洋去?”
“迁,当然迁。”郑之流也不郁闷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有低价的棉花和染料,还有奴隶使唤,不迁我就是傻子。”
郑之流美滋滋地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中原拉到吉阳县来的织机和织工重新装上船,加上刚从崖州搜刮到的几百织工,一起拉到南洋去。
估计这是大宋开朝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对外殖民,十数万殖民者怀揣着对土地和财富的梦想甘愿背井离乡,争相去往陌生的地域。之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南中(国)海热闹非凡,数十艘大船小船往来于海南岛和吕宋岛之间,络绎不绝。
这是梦想的起点,这是征服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