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在一处破败茅草屋旁边生了火,围坐一起休息,烤烤衣服取暖。
池修坐在我身侧,出奇地安静,闭着眼宛若一尊静思的禅师,我看着他,撇着嘴都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如雪在他另一侧身边,认真地铺展开他的外袍,伸直手臂放在火旁边烤,举了好一会儿再收回来,摸一摸拍一拍,细细地扫尽那上面粘连的尘灰,手心碰碰,再用手背确认一下的确是干了净了,才工工整整地叠起来,放在他身边。那恭顺虔诚的精致眉眼,像极了常伴左右的贤妻良母,仙然出尘的美好面容里平添了几分令人踏实的烟火气。
我心中不仅仅是酸了,还有一阵隐隐的痛感。那件外袍,曾经披到我身上,他对我说扛不住冷就别逞强;那件外袍,曾经挂在一边,见证我对池修一遍又一遍地表白我喜欢他;那件外袍,在西北野地寒冷的深夜代替他给过我真实的拥抱。可是我从没想过,亲手洗一洗擦一擦它。我咬咬嘴唇低头,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
这时一只嗡嗡乱叫的飞虫咻得一声擦过我的后颈,绕过耳朵朝我的左脸扑过来,我被吓得往阿乙一侧一躲。
“啊是什么!”我脱口而出。
阿乙眼一看,伸手绕过我的脖子,用手掌一扬,那虫子呜呜飞了一阵就无从苍蝇一般调转了方向消失在我们身后的夜色里。我盯着它刚刚扑腾的地方愣了一会儿,转过头对阿乙说:
“嗯?这个虫子这么听你的话?”
也是一转头我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一躲,竟然是直接就后靠到了阿乙的怀里,阿
乙绕过来的手臂像极了凑巧把我拥到了身边。我再一侧头,瞪大眼睛,就更像是在向他撒娇了。
“一个虫子而已,也吓成那样。”如雪收敛了刚刚的温柔神色,此刻目光冷冷的,还有几分嫌弃。
我撇撇嘴,从阿乙身边坐起来,没什么力气去跟如雪斗嘴。
阿乙笑了笑:“虫子突然飞出来也是很吓人的。”
我看阿乙说中了我的心事,抬起来情不自禁地对他一笑。
等我再转过头,眼角边扫到池修的神色,顿时就脖子一僵,慢慢扭过去,就看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池修,他皱着眉,呼吸还有点粗重,眼睛里藏着两道略微怒气的光。
这个醋坛子又怎么了嘛......我也皱着眉不说话,这次应该吃醋的人是我好不好......
“有虫子为什么不向我这边靠?”池修突然说出口。神色认真又有几分委屈。
我一愣,什么?他在说啥?如雪和阿乙都在身边呢,他这么直接的嘛?
“可虫子是朝左脸飞的,我靠到你旁边不就是主动把脸凑过去给那个虫子叮了吗?”我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老关注这些奇怪的东西?”
“那我还关注什么?关注你有多少次和我意见相左,关注每次看你的时候你都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猜测你到底什么心思?关注你什么时候大胆地上天入地什么时候又胆小得被一只虫子吓到吗?”池修一连串地话出口,如雪在旁边都愣住了。
“殿下,您怎么了?”如雪还是第一次见池修这么激动地关注着一些,在她看来,有点暧昧的东西。
池修转脸过去,垂了垂眉眼。似乎是有点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阿乙也愣住了,尴尬地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啥,该做啥。
偏偏这个时候我的委屈也达到了顶峰,凭什么你看到如雪的时候就变了神色,相敬如宾像个默契的夫妻,看到我就总是像看到个不省心的小孩子呢。
“那你下次别看着我了,我就这样。该倒向哪里,该选择哪条路,都是我的自由!”我说出口的时候,一点点快感都没有,反而心里在话说完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沉重,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只是做了一场梦,才说出了刚刚那段谎话。
池修的呼吸一凛,那眼里的火苗也瞬间凝结住了。连带着我的心也一揪。
如雪和阿乙都一愣。然后如雪一下子被激怒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起行动的。你想选择什么就选择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像话吗?”
“阿冉不是那个意思!”阿乙立刻替我说话。
“反正我怎么想的,你们又根本不听。不都是得按照你们的想法来。我自己有点不同意见都不行了吗......”我撇撇嘴。
“殿下,我当初就说过,最好不要带她来,她太任性了,又倔,只会......”
池修举起手,无声地打断了如雪接下来的控诉。转过头去,还是有点气愤的样子。似乎是被我刚刚的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我是任性,我是倔,但是我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只是我不可能事事都跟你们想得一样,事事都做得让你们觉得满意,我也有我自己的主见,哪怕最后没有被采用,那也不是凭空瞎说的,总之我不会存心过来给你们添乱。但你们也别想总是控制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池修突然接上了一句。“那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控制你了。”
我也彻底被池修今晚的冷言冷语激怒了,这句话他一说完,我也跟被凉水浇过一样,偏头气鼓鼓地,不想理他。
如雪正要再补充几句,阿乙立刻打着圆场:“什么你们,你的,我们现在是个小队,都是我们啊。”如雪见阿乙老是偏向我,心里也有不爽,但又不想跟阿乙争起来,也就别过脸,不说话了。